前几天早上睁开眼，有那么一个恍惚，我怀疑眼前的这个世界，不真实。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现实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等到听见狗子挠门，我才回过神来，戴上口罩出门。

这种怪怪的感觉，间歇性地会在脑中闪过，像一颗流星，迅速湮没在意识的洪流里。

在看赖声川的话剧《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时，这种怪怪的感觉回来了，而且格外强烈。虽然明明知道舞台上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但又觉得那个世界带着某种真实。

话剧的开场，是在台北的闹市街头。

一个中年女人长年在这摆摊，她卖的是一种奇怪的手表，表盘上有两个指针，一个正常运转，另一个静止不动，用来记录主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这个女人叫叶樱，除了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她最让人费解的，是关于20年前丈夫的消失，她总坚信丈夫是受外星人之邀，去拯救一个遥远的星球。

她相信，丈夫完成使命后就会回来，为此她学习天文知识，推算出他回家的时间，是在20年后的9月5日凌晨。

这20年来，她每天都念叨着和丈夫的甜蜜过往，神经兮兮地。

女儿怪怪非常不屑妈妈所说的一切，以自己有个“疯婆老妈”为耻。正处在叛逆期的她，总是当面顶撞、甚至不留情地揭开妈妈的伤疤。

“爸爸走之前就是个家暴狂。”

“我拜托你面对现实吧！他现在就在上海，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叶樱没有把怪怪的话当真，她甚至幻想出了另一个叫乖乖的女儿，陪着她等待丈夫回来。

而在9月5日这天，当叶樱正在窗边忐忑等待时，一阵浓雾迎面扑来，一个半人高的“外星人”和长发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长发男人自称是她的丈夫，可叶樱是疯不是傻，没多久就发现这群人是假冒的。但她没有揭穿他们，陪着他们把闹剧演完。

其实这场插曲，背后是怪怪的男朋友在策划导演。他没有恶意，只是想把众人眼中的“疯女人”叶樱当作电影题材，幻想自己能借此一举成为国际名导。

等众人退场后，叶樱发现时间早就过了，可丈夫还是没有出现。

她彻底崩溃，在哭泣中沉沉地睡过去。而醒来后的她，竟看见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一时激动得哽咽。

丈夫告诉她，自己很想回家，但那个星球正面临着劫难，到处都变成了沙漠，他只能在地球停留片刻就回去。叶樱再也受不了相思之苦，恳求丈夫带上她一起走。

而就在那一夜后，这个女人就凭空消失了。多日后，怪怪收到一张明信片，寄信地址是一个从未听说的地方。

而明信片的背面，是她的妈妈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两人笑得甜蜜、紧紧依偎着彼此，看上去像一对恩爱的老夫妻。

故事的结局，看上去有些荒唐，甚至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从常识来说，叶樱口中的外星球并不存在，丈夫被外星人带走这一说更是毫无根据。而现实，就应该是怪怪所说的，“爸爸抛弃了她们”。

如果按正常的逻辑推下去，结局应该是这样：

叶樱醒来后，发现刚刚丈夫回来只是梦里的情景。然后她彻底清醒，再也不提外星人和丈夫的事，与女儿和解后变回正常人，开启新的人生。

这才符合当今认清现实、接受现实的主流价值观嘛。

而导演如此安排故事的结局，我想，这也藏着他想要传达的另一种对人生的看法。而这种看法，虽然不那么符合科学，却更有爱、更有力量。

人的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这中间却要经历无数个离别，像是爱人背叛、友人反目、亲人离世等等。

如果没有迷信点什么，执着点什么，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在分离之际，与其保持“理智”，笃定那个人就是完全消失，那倒不如做一个“疯子”，相信那个人只是去了另一个遥远的星球，而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化作一粒沙追随而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真的很脆弱，只有让自己活在梦里，才不会那么痛苦。

虽说梦终归是虚拟的，可话说回来，我们面前的这个世界，就有那么真实吗？

脚下的泥土，会不会是外星人的细胞？

手边的花，会不会是杀人于无形的猛兽？

没有回来的人，会不会就生活在另一个时空？

科学家都不能百分百的笃定，我们又如何断言，这个世界就一定是书里写的那样。

但如果，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虚的，那到底还剩下什么是真的呢？

比起外在世界，我认为，内心的感受来得真实一些。

有时候散步经过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会莫名地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成排的老旧居民楼，墙皮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里头灰黑的墙体。

小孩们在楼下的空地追逐打闹，笑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几个老奶奶坐在石凳上，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

“好像有哪里一样，但又不一样”

在记忆中搜索许久，但也只是些不完整的片段，画质也不清晰了。可是，内心却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如潮水一层层涌来，让人想笑，又让人鼻酸。

这种能量看不见、摸不着，却那么厚重，那么真实，像一个黑洞，人情不自禁地就会掉进去。

而洞口的另一边，会通向一个遥远的星球，目之所及是荒凉的沙漠。

“那里到处都是沙，我每天就用手搓着沙，让一粒粒沙滑到地上。每一粒，我都叫你的名字。”

“我听到了。”

但愿那个叫叶樱的女人，真的去到那个遥远的星球，和爱人长厢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