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淡淡的月色洒落在橱窗上,微风轻轻浮动白纱窗帘。屋内静谧,只有墙上钟表秒针行走时发出嘀哒的声响。
从噩梦中惊醒的苏瑾君,在黑暗中茫然地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她满头冷汗,一滴滴的凝在脸上,她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冰冰凉凉,有些心慌,有些无力。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一下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3点。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安静地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在漆黑中打开儿子房间的门。
每次噩梦醒来,她都会起床看看儿子,看到儿子才能让她慌乱失神的心安定下来。儿子睡相不是很好,已经一脚把被子踹到了床底下,整个人摆着大字型,恬静的安睡。她拾起地上的被子,轻轻地帮儿子盖好,然后蹲在儿子床前,温柔地轻拍儿子的背。她看着儿子恬睡的模样,听着规律的呼吸声,又陷入了回忆。
那一年她7岁,刚上小学2年级。家住在一个小村庄,从她家到学校需要经过一条长长且弯曲的黄泥小道。小道旁边长满野草,春天一片片黄色的小野花争艳盛开,非常美丽。小道两边都是小溪,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乡道旁边有一处被挖出了一片鱼塘,为防止小孩到此玩耍坠入鱼塘,用铁网围了起来。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她就跟在同村小伙伴们的身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天看着小伙伴们在这条黄泥小道上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苏瑾君的父亲在她6岁时,为了生计到省外打工,一年只有过年回家,家里剩下在附近工厂打工的母亲。母亲平时很忙,很少时间照顾她。
每天醒来,只能看到摆在餐桌上的早餐,却总是见不到母亲的身影。放学回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写完作业后才等得到母亲下班回来,忙碌的准备晚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上学起,她就学会了自己扎头发,歪歪扭扭凌乱的一头散发随意扎着,可是别的同学都是母亲帮忙扎得一头漂亮的辫子,穿着漂亮的裙子,每天神采奕奕地上学。她很自卑很内向,学校很少同学愿意跟她交朋友,母亲又忙,她只能自己玩,小小的身影孤孤单单。
那年4月1日,放学的路上,天空出现很奇怪的云朵,一小团棉絮状的白云,一片片洒满天际。
村里的小伙伴们在前面奔跑追赶,而苏瑾君一路无声地往前走,她看到路边的含羞草叶子在整个季节居然开始枯萎,一片一片的,有些泛黄,遍布在小道两旁。
苏瑾君看着这些枯萎的含羞草,她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继续向前走,小伙伴们已经走远,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背影。她安静的走着,忽然听到“砰砰砰“的声响,她顺着声音好奇的探头看,小溪里成群结队的癞蛤蟆,黑压压的一片,它们争先恐后地朝岸边上跳,可是因为距离岸边高度比较大,有些没有成功,直接又跌落水中,就发出刚才那落水的声音。
苏瑾君觉得恶心,一副作呕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她转身往家的方向不由地加快脚步,可是当她路过那片鱼塘时,透过铁网看到成片的鱼群浮在水面上,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那些鱼拥挤在一起,有些直接被挤到水面上,挣扎着跳跃起来,又掉落水中。
饭桌上一盘炒得有些发黄的青菜,上面放了一个煎蛋,由于父亲常年不在家,吃饭只有母亲和她,所以经常是只有一盘青菜加一个鸡蛋,偶尔母亲有空会买些肉炒青菜。可是最近的她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煎蛋,本来很饥饿的,当看到煎蛋时已经没什么食欲。
母亲装好白米饭,她摆好筷子,然后两人安静地入座,以前母亲还会跟她说一些话,可是她性格内向,一般听完后又没有回应,后来两人在饭桌上越来越少对话,直至发展成现在无声地吃饭,母亲把荷包蛋夹到她碗里,然后自己夹了根青菜,继续吃。
苏瑾君心中藏有疑惑,她想问母亲那些癞蛤蟆和鱼儿怎么都那么奇怪,她偷偷地瞄了一眼母亲,刚好看到母亲在看她,目光冷冷的,她有些胆怯地忙垂头扒饭,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餐饭又是在无声无息中结束的。
苏瑾君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趴在书桌上,微黄的灯光撒在她头顶,娇小的背影,显得特别孤独和寂寞。她想起回家路上所见到的奇怪景象,又想到母亲那冷冷的眼神。她执笔,在本子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问好,笔停留在那个问好的点,她很用力的按在那个点上,居然把纸戳了个洞。
这一天夜晚特别的不安宁,村民都早早熄灯入睡了,原本死寂一般的夜晚,村里的狗“汪汪汪”的直吠,响彻整个村庄。
因为那些狗无缘无故的直吠,导致苏瑾君很晚才入睡。可是睡到凌晨时,“嘣”的一声巨响,将苏瑾君从梦乡中惊醒,她朦胧的睁开双眼,发觉床在摇晃,她忙坐起身,头有些晕乎乎的,她很快的伸手开灯。
昏黄的灯光像吊锤摇摆晃动,慌乱中苏瑾君瞄到书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3。突然床摇晃得更厉害了,房间里放置衣服的木架也倒了下来。苏瑾君惊慌失措地大喊:“妈妈!”
母亲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冲过来,打开她的房门,“快!是地震,快走!”母亲慌乱地大喊。
苏瑾君快速地从床上下来,一下子冲到母亲身边,她来不及哭泣,来不及反应,母亲攥着她的手准备往门外走,可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朝她们袭来。母亲一手抓过她的肩膀,将她塞在怀中。
巨大的墙直接砸到了母亲身上,砰的一声巨响,她们双双倒地。
苏瑾君头部撞到地面散落的碎砖头,锥心的痛楚一下子漫布全身,温热的液体从头部流出,与地上的泥土沙尘混为一体。
母亲屈膝匍匐地跪在地上,手肘着地艰难的支撑着,一块巨大水泥墙压在她背上,她拼尽生命,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用身体,护住她怀里的女儿,如一樽雕像,恒古地刻在那里。
苏锦君艰难的睁开双眼,眼帘睫毛上全是沙土,“妈!”苏瑾君喉部好像被堵住,害怕、惊慌、绝望各种情绪排山倒海般淹没了她,很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落在泥沙尘埃中。
母亲气息微弱,缓缓的半睁着眼睛,“小君,你一定要活下去。”说完涌出一口鲜血,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女儿是否能活下去。母亲绝望地深吸一口气,在苏瑾君耳边微弱的发出,“孩……子,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苏瑾君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头趴在儿子的床沿,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滴落在床边沿。每次梦到小时候的地震,她都会非常自责,当年如果不胆怯,直接向母亲诉说放学路上的奇怪见闻,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