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还远不至于冷,睡前我却总要开一会儿电热毯。
又买了很多双鞋子。我只有两只脚;蜈蚣才穿得过来。
狗太小了,被拴起来就哭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在思念母亲。
休息时我端端正正地躺着,面向天空,像人们摆弄好的尸体。我上一次见到的尸体是堂哥,他被抬出屋子(是他的女婿和我哥抬的。他当时用被单包裹着?),放进了收尸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收尸袋。我确定他不在那里;在此之前很久,他就从那个壳里飘了出去。但她说他需要一副棺材,把那装着一捧灰的小匣子再装入棺材里。那会让他舒展一些吗?最起码她能舒展一些。
自从我稍加留心后,我便知道自己的某个飘渺的念头自何而起。某天我想起一个三十年前认识的妇人。那天我吃了萝卜馅的饺子。我常吃猪肉萝卜馅的饺子,这一次却不同。我们小区的老妇买菜时遇见我,莫名其妙地批评我:这个季节吃什么萝卜!……多年前的那个妇人,以城里人的姿态,说她家从不吃萝卜饺子——大观园里众人特意要教刘姥姥尝她们的茄子。
我每天会产生很多这样莫须有的念头,它们从各个弯弯曲曲的路上来,在我脑海里闪一下,又走了。脑袋里的海,随意舀一瓢水泼到纸上,便成了画。但哪一副画都不是大海,当我试图呈现,我就已经南辕北辙,如同我出生在人世。
寒露过后的一夜,潮湿的地气凝聚成水滴,敲击在彩钢瓦上,一声声清脆空旷,如同野鸟夜鸣。很久之前,我有专心地听过夜雨打在梧桐叶上,和此刻的情景有某种相似。然而我也仅有那一次梧桐夜雨的经历。
我从山坡上滚下来。这几年,我一直从沟底看着月亮,它比我之前看到的要高很多。那一首找不到出处的诗,大意是——一边是深蓝色的山岗,一边是月光,风低低地吹过。
桂花开了,开了。趁着时间还来得及,我还是想做一点事情。
无风;狗还在哭。墙角一缕蛛丝荡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