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冈的冬天总是这样,鹅毛般的大雪好像从神树山的那边被风吹过来.飘飘洒洒,落在河床被鹅卵石铺满的清河里.大部分的雪就那么融化了,偶尔一些顽固的,会抱在河边的草丛上,或者是河里哪块凸起来的石头上.所以啊,盛冈的冬天,无论天上,还是地上,都是一片干净的白.

斋藤三木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来到盛冈.那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么北的地方.虽然本来只是志摩一个微不足道的足轻,不过因为御组头大野千雪的愚蠢,而不得不做出脱藩这样无奈的决定.生计也因此一并没了着落.

不过让斋藤三木欣慰的是,妻子并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连去往盛冈的决定都是妻子一起做出的.

“斋藤君,我们去盛冈吧,听说那里的藩主很欢迎外来的藩民.如果是劳动力,甚至可以分到很好的田地呢.”妻子跪坐在面前的样子总是能出现在斋藤的脑海里.这个美丽又坚强的女人啊,自己虽然是个武士,可是微薄的俸禄连填饱肚子都很勉强,更不要说给她每年添上一件织染着粉色樱花的和服了.

盛冈的冬天,对在中部待习惯的人来说,还真是不怎么友好啊.

“怎么样了.美代子.”斋藤三木停下脚步,抱住了几乎要蜷成一团的妻子.

剧烈的咳嗽让女人本就消瘦的脸色更显苍白.甚至有种刚要张嘴说出的话,都因为没有力气而被风给吹散的感觉.

“在坚持一下,前面好像有个废弃的神庙,我们去那里烤个火在走.”

斋藤抓住美代子的手,那种凉冰冰的感觉让斋藤的心都快要哭了出来.这样的好女人,自己,还真是一个没用的人啊.虽然只是一个足轻,可是斋藤从小就按照高级武士的标准要求自己,即使文化方面差了许多,不过剑术却一直都是非常的优秀.

“斩了他,可以免去你们切腹的惩罚,不然,你们都跟着一起切腹吧!”斋藤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一组30个足轻都跪在门前时,家老大人的训话.

“你要我们杀了千雪大人?!”几乎所有的足轻同心都被这个要求吓到了.且不说大野千雪本就是剑术了得的高级武士,就是他本身为组头的身份,就让足轻们不敢拔刀相向啊.

“再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派三个人去大野千雪的住处杀了他,要是傍晚的时候,我还看不到他的人头,你们就全部切腹吧!”家老大人甩着衣袖便走了开,周围留下了本来做为卫队的十来个中级武士.

“斋藤君,我们应该快到盛冈了吧.”神庙虽然破败不堪,可好在还是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斋藤把美代子安顿在神像的后面,拿一些废旧的木头点起了一摊火.火光带着温暖将美代子的脸映红.

“在坚持一下吧,美代子,我们已经到了盛冈的地界了.这里有神庙,想必不远的地方就应该有村落.”

“好,斋藤君,真的是太抱歉了.让您费心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啊,美代子,我身为一个武士,连让你吃饱穿暖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真的是太惭愧了.”

斋藤安顿好美代子后,便独自一个人下了山,干粮早在两天前就全部吃完了,虽然在路上有捕捉了一些鱼充饥,可是美代子感染了风寒,还是需要得到更好的照料还有唐药才行.

“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刀卖掉了.”斋藤摸着怀里的刀,喃喃自语.

2,

岩本町是大多数外来人会碰到的第一个盛冈所在地.斋藤往手里吹了一口气.站在岩本町的牌坊前看了一眼.

到底是这样的北国啊,连路边的樱花树看起来都异常的倔强.斋藤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如果能找到一个医生,或许还可以请他去神庙里看看美代子的情况.

只是这雪,下的还真是紧.就跟那个时候,满天飞着的樱花一样.

“原来是斋藤君你们啊.”大野千雪站在住所的门口,几个负责看守的其他组的足轻正惊恐的拿着长枪对着他.门口有两具尸体,都是一记从肩到腰的袈裟斩.大野千雪可并不是那些空有高级武士头衔的家伙,那家伙可是北辰无心流道场的指南免许.

“组头大人,还请切腹吧,至少组头大人您还能保持住士道.”斋藤单膝跪地,恳切道.

“还真是过分啊,斋藤君,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自己不觉得很无礼么?”大野千雪手里抓着那把有名的大和安定天下.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一些.眼神木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我还不想死啊,斋藤君.我还有一身的本事没有施展,就这样死掉,会很不甘心.”

“那就得罪了,组头大人.”斋藤还记得自己随大野千雪走进屋子前说的是这句话.

虽然明明是两个地方,两个季节,但是斋藤总觉得现在的情景特别相似.

“还请您能帮帮忙,至于费用什么的请您不要担心,就是把刀卖了,我也会把药费给您付上的,所以,请您带上药箱,跟我一同前往那个神庙吧.”斋藤跪在一脸错愕的医生面前.

“武士大人,您这是.”

“请不要叫我武士大人,在下斋藤三木,只是一个被驱逐出藩的浪人而已.听说盛冈这里非常欢迎外来的藩民,所以便跟妻子一同前来,想在此安家.”

“那还真的是很幸苦啊,您快先起身,喝一杯热茶.”医生的妻子赶紧给斋藤端过去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您把情况给我说下,我才好准备相应的东西,跟您前往.”

“这真的是太感谢了.”斋藤又一次跪了下去,深深的给医生磕了一个头.“妻子因为一直体弱,这次长途迁徙,再加上盛冈的冬天确实要比中部的要凛冽,所以染上了风寒.哪怕就是烤在火边,都是嘴唇发紫的紧紧抱着自己.那样坚强的女人,害怕我会把羽织脱下来给她披上,冷的牙齿打颤了都不肯说出来啊.”

“原来是这样.”医生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就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还请您在等一下,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来.”

“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斋藤记得自己让另外两个准备一起进屋子的足轻同心就在屋外等时,他们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虽然没有在道场的名册上留下名字,不过斋藤的剑术却是大家都认可的.想必其他人进去,也只是多几具尸体而已吧.

“斋藤先生,我们走吧!”医生的话传进耳朵,也把斋藤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3,

斋藤的佩刀是藩主统一配发的量产刀,大野千雪的佩刀是那把祖传的大和安定天下.单是从佩刀和身份来说的话,这完全就是一场悬殊的战斗.

不过大野千雪慎重准备的样子可并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手到擒来的决斗.

“家老给了你们多少时间,斋藤君.”大野千雪端坐在道场前的地板上.双手捧着大和安定天下,胁差竖放在右手边.视线牢牢的盯着正走进来的斋藤三木.

“在黄昏到来的时候,不行的话,剩下的组员们就会都冲进来,杀了大人,或者全部死在大和安定天下之下.”

“果然是家老的行事风格啊.”大野千雪的表情终于融化了一些.“斋藤君,一直很想跟你认真的切磋一次,今日,也算是能了了这个心愿了.你可以不用在像以前那样有所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