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一个重要标志便是忘性剧增。刚发生的、刚要做的事情转身即忘,丢三落四。然而愈是久远的事情却愈记得清楚,乃至细枝末节。
出生是件久远的大事了,关于生日的事也便时时记得。
很小我就知道自己是腊月初八生日,还知道这是个节日,虽比不得弟弟的年三十儿晚上出生,但也算是个不凡的日子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就只知道自己这腊八的生日。后来晓得记日还有阳历,还知道阳历和阴历差着一个月左右。再后来是上学报名要填出生日,公家办事是要用阳历的。我便去问母亲。母亲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父亲当年去给我报户口时,只记得个腊月八,竟忘了阳历是哪一天,于是估计着写了个1月1日。从此我官方的生日便是元旦了,虽然日子很不错,但每每别人惊讶时,我心里总是有些别扭的,就像瞎蒙了个答案。
直到上了初中,一天放学后,在场部大商店门口的地摊上,我遇着了一本神奇的“万年历”,我急急地翻找,细细地确认:阴历腊月初八,阳历1月**日,天哪!我的生世之谜终于解开啦!
然而,然而我并不能够随意使用这精确的时日,因为就连我的庄严的身份证,也须严格按照户口本登录:1月1日。我只能使用这个日子了,直到现在。每每填写时,我依旧有些微的别扭,仿佛是撒了个谎。
属相问题更是好笑。一日,当母亲告诉我属鼠时,我更加大失所望,甚至痛哭乃至拒绝接受。结末是母亲问我愿意属什么,我毫不犹豫:“我要属猴。”因为其时正流行看《西游记》电视剧,我恰巧也有一个珍贵的玩具:一张带皮筋可以挂在脸上的美猴王面具……
第一个堪称隆重的生日,是在上高二时。冬季严寒的新疆寒假放得早,我终日在家猫着。傍晚时分,我的“结拜兄弟”(那时兴这个,也有女生的)们来了,七八个人,几里或几十里的风雪路,冻得通红的脸、结了霜的帽子围巾和眼睫毛……他们来给我过生日了。家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礼物、贺卡、唱生日歌、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忘不掉的。
后来,后来渐渐不愿意过生日了……
几年前(记不清了)的一日,因为要讲传统文化里节日节气的相关知识,查资料时看到:腊月初八是佛祖(释迦摩尼)成道之日,是佛家盛大的节日……这无疑又是个巨大的惊喜:天哪!原来生命竟有着这样的神秘渊源,原来近些年所谓的不惑之悟,愈来愈不怨不怒的心态,包括愈来愈肥圆的形体,还有为什么我至今才遇得如此引以为傲的生日背景……缘来皆有因果。
今年生日未到时,女儿的礼物已到了。一方我钟爱的素纸本子,素灰的封面上印着四个字:佛性.童心。
大约,大约知父莫如女罢!
二零二零一二 (爱你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