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石八达就听人说大潮以前劳教过几年，浑身刺龙画虎，一看就是个很牛的人。
据说大潮打架手很黑，指头上戴着铁扣，拳头硬得像铁锤。石八达和吴岳不佩服这样的人，就像吴岳说的，杂碎才做贼呢，死了连阎王爷都不收。马一立不以为然，有一次，马一立对石八达说，汤海不但人“起闯”（牛气），生活也“起闯”，整天吃烧鸡，头和爪子都不要，光吃鸡腿，还喝酒，一天八瓶青啤，顿顿都喝。
听马一立这么一说，吴岳更不乐意搭理马一立了，见了他就皱眉头，就像闻到屎臭一样。
那个年代，曾经坐过牢的人是很受年轻人崇拜的，就像现在的年轻人崇拜那些割穷人韭菜的超级大款、崇拜那些流量明星“爱豆”们一样，现在感觉很不可思议。那些整天在社会上胡混的小痞子甚至把自己因为掏包、打架、冲着女孩儿吹口哨而被拘留了几天的事儿当做资本，感觉一下子就比其他混混高了一头似的。
好在石八达和吴岳从小就鄙视那些不入流的混混们，不然的话也就奔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马五一走，马一立有些伤神，别人一提他五叔，他的眼圈就要发红，不赶紧眨巴两下的话，眼泪肯定得流他个满脸。
马五走了，石八达也很难受，总觉得心里空得慌，就像丢了什么似的。
一天早上，石八达看见寡妇小娥一手抱着儿子小兵，一手拎着一只大提包往大院门口走，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要改嫁？
小娥说，她要去马家庄找马五，以后他和儿子就住在马家庄了，跟马五一样，“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
石八达以为小娥是在开玩笑，她这是要带小兵回老家住几天呢，也没当回事儿。
谁知过了没几天，喝醉了酒的马有才就在院子里骂开了大街，说老马家出了个西门庆，老刘家出了个潘金莲，老马家的西门庆早晚变成潘金莲药碗下的武大郎。
打听过马波，石八达才知道，小娥去了马家庄，跟马五住到一起了。
过了好几年，石八达才知道，敢情人家五叔不是西门庆，倒是个整宿整宿站在二位皇嫂门口，借着月光看书的关二爷。
霜降那天，吴岳他妈去世了。吴岳依然没有哭，把骨灰埋在公墓，跪了一天一夜，连鬓胡子都长出来了。
几天后，吴岳退学了。他要去上班——纺织总厂有个叔叔给他安排了工作，在三厂当门卫。
马一立也退学了，因为他爸爸整天喝酒，把肝喝坏了，经常吐血，医药费和全家的生活费不够折腾的。马一立休学，在街道福利厂粘贝雕画，上大学成了泡影。
上学路上没了吴岳和马一立，石八达感觉孤单，索性跟老石商量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
因为住校免费，老石想都没想，答应了石八达。
老石一直担心汤山会找自己儿子的麻烦，等了好久也没见儿子少一根毫毛，放下心来，感觉儿子是一个“有福之人”。
老石不喜欢整天看石八达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石八达的形象也确实不像话。上唇留着一溜毛茸茸的胡子，就像没擦干净的鼻涕。老石让石八达刮刮，石八达不刮，说，哪有年纪轻轻就刮胡子的？越刮越粗。
小时候，石八达曾把家里贴的京剧《红灯记》招贴画李铁梅高举红灯的嘴唇上画了一部胡须。
石八达崇拜胡须浓的人，幻想将来自己的胡须会长成关老爷那样，被人称作美髯公。
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老石给儿子找了个活儿，放学后去福利厂糊装火柴用的纸盒。
吴岳的班儿上得“没滋耷拉味的”，整天除了收发报纸就是在各个车间出溜着通知来电话的人接电话，用他的话说就是“生活淡出鸟毛来了都”。
马一立有了他爱做的事情——他爸爸送礼，请纺织厂搞宣传的一个师傅教他学画画。
那些日子，马一立意气风发，扬言要做中国的达芬奇和毕加索，下了班就背着画夹子走街串巷，号称深入生活，写生。
石八达在学校表现得很好，尽管他还是不太喜欢学习，但性子收敛了不少。他觉得那些整天瞎胡混不好好上学的孩子将来肯定没有什么出息。
石八达抱着这样的态度上学：混一张高中文凭，将来下了工厂也比那些初中生有前途，弄好了可以糊弄个技术员当当。
混文凭得装装样子。石八达数理化都不行，语文还可以，索性报名参加了文科班。
据说，文科班分数低，百分之百能拿到毕业证书。
语文课，石八达上不进去，背古诗倒是他的最爱。
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溜”，石八达在作诗方面颇有“建树”。
石八达的班上有个长得像京剧《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女同学，石八达一见她，心就开上了拖拉机，突突突突跳个不停。
那时候，装逼鼻祖柳下惠是千万少年崇拜的偶像，石八达也不例外，只是他功夫尚浅，对待心仪的少女，内心还是有点“蛊恿”（跃跃欲试）。
为了示好，石八达给这位女同学作了一首诗：樱桃小口柳叶眉，浑身上下都得劲，要问此女他是谁，红灯记里李铁梅。
这首诗，让那位女同学很是受用，见了石八达就脸红、干咳，屁股也摇得厉害。
石八达不解风情，以为这首诗效果不佳，接着又给这位女同学作了这样一首诗：
你用一块破布遮住我的眼
我看不见
心里却有一片天
你问我捂住眼能看见什么
我说能看见春天
几年后，崔健的一首《一块红布》风靡大江南北。
石八达听了，大吃一惊，你奶奶的，崔健抄袭、剽窃了我的文学成果！
有心去京城找崔健维权，那时候石八达又在坐牢，去不了，只得作罢。
一天放学后，石八达和几个同学在校园树林里“赛诗”，“李铁梅”跑来找他，说马波在女生宿舍那边跟人打起来了。
石八达跑到女生宿舍那边，看见马波跟一个外号叫“胖子”，瘦得像牙签的同学扭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顾不得多想，石八达飞起一脚将胖子撂倒，问马波发生什么事了。
马波气哼哼地跟石八达说，胖子给她写情书，她跟胖子说她有对象了，她对象叫吴岳。胖子说，吴岳算个屁？见了我得叫爹。马波生气了，就打他。
石八达踹一脚胖子，刚要骂他几句，胖子跑进了一个男学生宿舍。
马波叮嘱石八达说，别让吴岳知道这事儿。吴岳知道了，胖子的骨架能让他给拆哗啦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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