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一遍一遍的画圆圈,圆圈的直径全凭你的喜好。亲近谁,厌恶谁,喜欢谁,远离谁,不过一点O和一段R。每个圆圈一遍一遍的相离相交,不厌其烦寻找自己的同心圆。
我听见前排的婴儿在大哭,隔壁老太太翻着报纸,邻座有一对用方言在聊天的情侣,还有一位吃汉堡的大叔吧唧嘴吧唧嘴,吧台的音乐也响起来了,服务员在身边疾速来去……
我还想再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我这么多年的习惯。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比较喜欢担任那个默默无闻的角色,用上帝的视角审视一切,然后找到最不突兀的角色进入。不过,面前这个男人显然不这么想。
他的名字叫乌龙,陈乌龙。三天前我在www.wtsg.com上认识的。这个网站是本市最大的另类交友网站。直接说就是各种为了满足自己奇特嗜好的人聚在一起的网站。
“你比照片上漂亮,一点也不像大学生。”这样的恭维算是一个开场。他的话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力度。我很不喜欢。不过我不会直说。
我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劣质香精和过期奶粉的口感,接着不着痕迹的吐回去,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咖啡杯上的口红印。“哪里哪里,你也很年轻,一点也不像……45。嗯,这个咖啡不错,你可以尝尝。”我努力做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把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嗯,是不错,不过我更喜欢这里的茶。”我笃定他看见了我吐咖啡的动作,不过他没有拆穿,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服务员,这里上一壶茶,茉莉乌龙茶。”他后面的字咬的很重,好像故意在说给我听。茶很快上来了,盛在一个透明的玻璃茶壶里,茶壶底部还有棕黄色的茶渍。他很绅士的帮我把咖啡杯里的咖啡倒掉,然后,倒上茶。
故意的。
我把茶杯递给他,用自己最温柔的语调和最善良的表情来表现自己的无知“应该先敬长辈。”我以为他会拒绝,不过他接过杯子放到一边然后给我们俩重新用茶杯沏了两杯茶。
我知道,这一回合结束了。
“我叫吴茉莉,今年二十二,目前在读大学。”我放下茶杯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一些蛛丝马迹。他好像没有在听我说什么。“我觉得你短发应该更好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短发的事。“你怎么会想找一个比你大这么多的,家里人不反对吗?”他的问题终于进入了谈话的正轨。
“那你呢,不怕年轻小姑娘骗你的钱吗?”我笑了,纯粹因为此处需要银铃的笑声来表示……我的年轻。
“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北极探险队,我的女朋友就是在那次探险中丧生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表情,只是语气有点冷。
“哦,那有照片吗,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我故意避开他的女友,不对别人好奇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他喝了一口面前的茶,然后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变态的男人。在我以为他会忽略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掉了皮的皮夹,然后从最里侧抽出一张照片。相片是以北极冰山为背景,有三个人。最右边的男人穿着深绿色的夹克,还带着一个形状奇怪的太阳帽,有点面熟。中间的人是他,样子是比现在年轻一点,笑得很灿烂。他的手勾着左侧的姑娘,齐耳短发,带着挡风口罩,看不大清样子。“这张照片是我最后一次去北极时拍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却很快乐。我本来没想害她。”
“呃呃,你害她?”
“北极很危险,我们团队出发前买了一份集体保险。如果队伍里有人意外出事,剩下的人就可以平分他的保险金。我当时只是想推我们队长下冰山,我只是想得到那些钱我们能够办婚礼。我没想到她会救他,他们会一起掉下去。我得到了我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是我再也得不到她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跟之前一点也不一样,我可以不用猜测的感受他的情绪,他的后悔和伤心。
“你跟她很像。语气、神情,还有一些
小狡黠。”
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呢,说说你的故事?”他变得真快,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神情。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很想念他,我想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我说话的时候觉得嗓子有些干,但我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跟他很像。语气、神情,还有一些小宠溺。”
他一定听出来我的嘲讽。不过他没有什么表示。他没有质疑我故事的真实性也没有对接下来的故事表示好奇。
突然我感到一种无力感。
我向他告了别,他的表情很奇怪。他没要求送我,可能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其实每个圆圈都在寻找,可是往往都很难匹配到完美的同心圆。那些找到的很大一部分也是从自己的圆心出发,慢慢的发射、衍生、靠近,企图再画一个自己的圆。果然自己和自己才最相匹配。
所谓生长,就是学会守口如瓶。
我爸去世以后,我妈经常要出门打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一个男人翻窗进来,然后强暴了我。我记得他身上浓烈的白酒味和淡淡的烟草味。我知道我想认识一个比我大的男人,不是获得什么从来没得到的父爱,是想找到那晚的那个男人,或者是替代品,然后毁了他。我从来都不喜欢被征服。
当然这个故事没有人会知道。
以上,摘自吴茉莉的秘密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