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4)

父亲是中等个,却有着一双手结实有力的大手。很像赵树理笔下陈秉正的手,不过比他的更灵巧。他的手能抡起大铁锤打上一上午的铁。斧头,刀子,铲子,耙子,勺子,钳子……那个年代从农耕用具到日常生活用品,只要跟铁器有关的他都能产生出来。更不用说维修了,什么自行车的大梁折了,链条断了,脚踏板掉了;锅破了,盖烂了……似乎没有他不会弄的。

我的记忆里,我们家从大院门到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父亲的那双大手捣鼓出来的。就连我们家那口古董级大水缸都是他用十几个铁巴子和一圈铁丝修复的。包括那口石磨也是他自己锻出来的。在他眼里没有废品,路上看到个铁钉,一短铁丝都被他当宝贝捡回来。他说“见铜见铁腰里一别”。

除了铁匠活儿,他还能搓毛线织袜子,勾帽子。到了年迈时总嫌弃我们给买的袜子质量不好,于是自己用结实的晴纶线把新新的袜子底全部加固。那密密麻麻的小针脚看得我眼花缭乱。他还有意拿出来给我们展示自己的杰作。那针线活儿连母亲也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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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的铁口琴子堪称一绝!虽然不懂音律,但是他知道如何通过淬火来掌握发音钢舌的软硬度,知道砸平钢舌的长短来调声高。那些年我拿着他制作的口琴子经常到周边村里叫卖,很受女人们的青睐。至今,我家还保留着一把。想他时我就会拿出来弹奏一番。

说这些小玩意根本就不是充分的表现出父亲非凡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你看了可能会惊出一身冷汗!

记得那事发生在我上小学五年级那会吧。那一年冬天的午后,大姐夫赶着驴车来家里。架子车前后各放一个装满了羊粪的口袋堵着,车厢里也装满了羊粪。但是车很重,他喊着我们几个人才卸下来。我好奇的问姐夫拉羊粪干嘛家里又不缺。结果他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个人忙活着扒去羊粪。最后车上躺着一枚炸弹!

没错,就是一枚炸弹!而且是飞机炸弹!一枚完整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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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惊呼把屋里做饭的母亲引了出来。她几乎吓哭了。她哀求女婿赶快拉走。因为我们都知道前不久田套子村的一家三口就是在拆解飞机炸弹时被炸成了肉花儿。(离我们村十多里有个飞机靶场。那些年管理落后,加上周边老百姓穷,经常去靶场拣废铁卖钱。慢慢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提前埋伏在靶区里,偷飞机扔下来的哑弹和定时炸弹。飞机扔下来不炸他们就跑到弹坑里拿绳子拴炸弹屁股上几个人合力拉上来,然后迅速拆掉引信,赶来驴车抬上炸弹就跑了。)据姐夫介绍这颗炸弹就是取了引信的安全弹。只要拆解时不把里面的炸药引爆就行。

可怜的老妈怎么能说服倔强的父亲。最后还是在母亲的哭声中我们把炸弹抬进了父亲的“解剖室”。父亲说要把它从中间切开,然后做两个炮弹火炉!现在市面上卖的号称炮弹炉子的名字会不会就是父亲那时候起的名字?

接下来在全家人的提心吊胆中父亲开始了他的冒险……

他用了十根钢锯条花了两天时间慢慢的把炸弹一分为二了。期间他绝对不允许我的靠近,也不让左邻右舍知道。但是谁能阻挡我的好奇心?我是爬上墙,溜到房顶的天窗上偷窥了他切割的全过程。看到了他的紧张,也看到了他的谨慎。听到了不绝于耳的咯吱声,也听到他自言自语说:“千万不要炸!”当时我想着要是炸了我会飞到哪里?

幸好一切平安。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去外罩,然后又用锤子慢慢的敲开里面的水泥,又从中间取出一个圆柱形的炸药桶,小心的把白色的炸药倒了出来。这算了彻底安全了。(我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原来飞机还有这么小的炸弹;炸弹里面竟然装的是水泥;没有引信不会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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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做炉子的事儿对父亲来说小菜一碟。我结婚那年那个炮弹火炉还在。还成了大家啧啧称赞的工艺品。如今想起来后背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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