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1月25日,齐齐哈尔市,一位少年在日记中写道: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记日记了。我争取把我所见所听、所思所为的有意义的事都记上了。
见到、听到、想到,所有有意义的事,坚持日记?看似简单,但真正坚持下来的有几人呢?这位少年又能坚持多久呢?
让人想不到的是,虽然经历了文革、知青下放、参军、受伤、转业、企业工作、患病等人生的风雨起落,这位少年写日记的习惯,一直坚持着,直到2009年。
这一恍,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写日记的15岁中学生,已是60岁的老人。
那么,已退休该安享晚年了,日记该停止了吧?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即使退休,他仍是当年那位少年,而且开始酝酿更大的计划,整理多年来的日记,搜集资料再创作,终于在2019年10月完成一本人生自传《我从嫩江走来》。
此时,和新中国同龄的这位少年——杨荣华,已进入古稀之年。
你的“根”在何处
你知道父母的名字,但记得你祖辈曾祖辈的名字以及经历吗?
贾平凹曾叹人执着续香火的可怜,因为大多数人过四代,就不清楚根在何处了。
这正是杨荣华为什么要耗心费力完成这本传记的原因。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本长篇创作,2007年他已和爱人合著一本关于岳父的回忆录《永远的回忆》。在撰写过程中,常常禁不住落泪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于是,这一连串的问题促使他开始研究考证家族史和个人的经历,觉得有责任把这些真实记录下来,完成家族谱系和历史传承,让后代知道自己的根,明白祖辈创业的艰苦历程,了解家史、记住乡愁。
于是,他在这本自传中,记下了太祖、曾祖的名字,祖辈、父辈、自己和兄弟姐妹、子侄辈的人生印记,更记下家族起源和迁移史,自曾祖辈起从河北抚宁闯关东的艰辛创业史。
也真实地记下了祖母年轻守寡、洗衣织布日夜操劳、与命运抗争的坚韧;父亲每天早起晚归骑行几十里上下班的辛苦;更记下了父亲用一整年积攒菜票买一盒红烧肉,自己舍不得吃留、给两个儿子吃的慈爱;父亲得知儿子战友的母亲生病,立即汇去20元钱的善良……
更记下面对苦难生活的从容:
捋榆钱交给奶奶,是他小时最高兴的时候。奶奶洗干净后掺在苞米面蒸窝头吃。并总结经验:掺了榆钱的窝头比榆树叶、榆树皮窝头好吃多了,因为榆钱吃起来甜脆,榆树叶是苦的,榆树皮又苦又涩就更难吃了。
少年时,苹果是奢侈品,他削苹果给妹妹吃,而自己每次只吃苹果皮,还练成能削一个苹果皮却不断的高技术。
家在齐齐哈尔,小时冬天手被冻得裂口像树皮,家穷买不起蛤蜊油擦手,就捡些麻雀的粪便洗手。
小时没有冰箱,利用东北的寒冷气候,冷冻肉、速冻饺子的生活智慧。
还有跟爸爸学修自行车的美好回忆,让少年的他,不仅能自修车不用花钱去车铺,还帮助同学和邻居们修了不少自行车。
即使条件艰苦,也要坚持踢足球、长跑、滑冰、冰球,运动场上留下他的少年英姿,曾获“省少年足球锦标赛优秀运动员”等。若非文革,他甚至可能成为足球运动员。
他上初中,在最低温度三四十度的严寒中,每天骑行十多里上下学。上学自带午饭,夏天吃凉的,冬天放在锅炉上热。
在部队,即使再忙再累,也要坚持读书学习;即使转业回地方工作也是如此,继续深造、学习至深夜……
看似平凡普通的生活细节和经历,构成鲜活真实的家族史和个人奋斗史,不仅让孩子们知道了自己的根,更潜移默化中把艰苦奋斗、善良正直、勤劳朴实的家风传承下来。
人生温暖在用心
曾有人说:人生由记忆组成,失去了记忆,不再记得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和事,那生命也就失去了色彩。
这本自传,虽然看似没有文学色彩修饰,也没有激动人心的情节,只是普通的平凡生活记叙,但绝对真实地记下作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不仅有家族史、亲情,还有同学、战友、朋友、同事、甚至病友等之间的真情,整本书看似平淡,但一道明亮的暖色贯穿始终。
他人到七十,竟能清晰地记得50多年前初中同学和老师的名字。当然这归功于他当年的日记,还有用心保管他日记的父亲。
更让人感动的是,30年后“齐市一中66届初三·二班”同学达24人为他而幸福聚在一起。另与一同学即使分别40多年但还能一眼就认出,不用提示就能说出同班同学的名字和学号,初中生活的青葱美好彼此深藏于心。即使现在50多年一恍过,大家都已进入古稀还保持着联系,不用互报姓名,一说话就知道是谁,这份初中同学友情一直在延续。
1966.10.27-1966.12.2,年仅17岁的他,随齐市一中学生共18人,步行长征串联到北京,历时37天,行程2584里。一路上大家互助协作,他被任命为语录员,当大家步行出现困难时,用毛主席语录鼓舞大家。他至今保存着这次徒步长征的全部资料:路线图、宣言、总结、他在北京的《演讲稿》等。这次磨励不仅增强了他的见识、了解社会现状,更锻炼他的意志,提升了他积极向上和沟通协调、组织管理等综合能力。
1968年,他报名去了北大荒,在黑龙江嫩江格球山农场当了两年多的知青:播种、刨粪、送粪、锄草、耪地、割麦子、割黄豆、扛100公斤的粮食麻包上垛,赶马车,整夜在远离农场十多里的地里站在拖拉机上平整土地,还上山救过火,也伐过木头……
如此艰苦,但在他的叙述里并没有感觉到一些知青文学的抱怨和控诉,在他眼中这是一段虽痛苦但充满新奇幻想、大家真诚相待互帮共学的人生体验。当年在农场连队的指导员现已86岁,他们现还保持着联系。更有“格球山悠悠黑土情”微信群,把这些曾经有过共同理想和经历、命运多舛的老知青朋友们紧紧汇聚在一起。
随后离开农场,成为守卫哈仙岛的一名战士,开始14年的军旅生涯。虽然当时每天看两样东西,抬头是山,低头是海,但他们把“海岛的一把土,胜过大陆的一座山”始终铭记在心中,扎根连队建设海岛,以苦为乐守好北京天津的海上门户。即使多年后,大家复员转业了,又都成为社会建设各行业的精英和中坚力量。岁月流逝鬓发都已白,但战友情谊更炽热香醇。
在这本自传中,他用很大篇幅记下了战友情,记下他在部队的首长、战友等,甚至为几位战友写下详实的人生经历。他深知军旅生涯、战友之情在他生命中的重要,但没想到的是,他在别人生命中,也很重要。
在2016年大连战友聚会中,一位他不认识的战友给他敬酒,满含热泪地说找了他20多年,原来这位战友是他在新兵连任指导员时的一个新兵,说他改变了他的人生,全家都对他念念不忘。甚至,30年后一战友重回部队驻地哈仙岛,虽然当年部队已不在,但当时的渔民竟对他记忆犹新、赞扬不已……
正如他在书中所说的,无论知青还是军旅岁月,已经成为每一位亲历者生命中无法释怀的情结,即使已逐渐年老青春不再,他们仍满怀激情,保持联系相帮扶,时常聚会,甚至一起海南养老共续当年情……
也许青春是最美好最灿烂的吧?这本自传《我从嫩江来》正文共368页,他三十多岁前的年少记忆、学生时代、知青岁月、军旅生涯,竟占300多页!而余下三十多年的复员转业生活,仅用60多页描述。
1979年他在部队因参加国防施工意外受伤。1981年,诊断为慢性肾炎,不久复员转业到北京工作。1996年做肾移植手术。30岁正值壮年意外受伤,不得不放弃在部队的大好前程回到地方工作,此后病痛困扰他的大半生,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常年受病痛折磨,许多人会脾气暴躁、怨天尤人,言语中充满戾气或沮丧。但患病长达40年的他竟没有,在整本自传的叙述中,语言平和,给人最大的感觉他不是一位长年病号,而是一位温润、开朗、始终给人温暖信任和爱的朋友。即使遭遇许多人生坎坷,在这本自传中,其少年时的昂扬乐观,始终不改。
例如:对工作还是认真负责,对人的真诚始终不变。即使病中,他也坚持给自己立下一条原则,做一个模范病号配合治疗,不给医护人员找麻烦,尊重她们的工作和付出的辛苦。当然,他的真诚和体谅也得到医护人员对他的关照,也与许多病友建立很好的关系,甚至有些成为好朋友。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他给予大家的无私帮助和关心,在他工作、生活、求医等人生关键点,又形成大爱温暖了他。
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幸福密码
现许多孩子知道明星的星座、喜好等,但并不知道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祖辈的名字和经历,沉迷于网络虚幻,追网剧看小说迷明星,一看到出轨离婚等,就痛苦地说“我不相信爱情了、不相信生活了”。
如何获得真实的力量?
电影《无问西东》给出答案: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都不违背自己,都让自己感到坦荡而安心,这就是真实。而这本《我从嫩江走来》正是这答案最形象的注释和证明。
这本自传不仅仅是一位普通人的人生经历,更侧面真实记下了闯关东祖辈的辛酸、齐齐哈尔的历史变迁、文革串联、北大荒知青、哈仙岛、大长山守备区部队的历史、九一三事件、大庆油田、唐山大地震、东北下岗、国企改革等时代变革和事件,还有建国七十年来的经济、文化、教育、通讯、交通等大发展,是珍贵的民间史料。
让后人真正体会到个人、家庭与国家命运的关系,从祖辈的经历、人生态度中,汲取能量、获得宝贵的人生经验。
最重要的,这本自传也为孩子们提供一个何为真正爱情、何为幸福婚姻的好榜样。
作者杨荣华老师,和爱人李克新老师,是初中同班同学,两人从十三四岁,到现七十岁,共同走过57年的人生风雨,依然如年少时共学相知相爱。
在少女时李克新老师的初中日记写道:“荣华就是好、就是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一生始终不变。
即使两人家庭不同、貌似“门不当户不对”,但挡不住两人的心灵契合;
有人说爱情往往败给时间和距离,但两人分离长达8年,仍心意相通;
终于结婚了,还是两地分居,一个部队一个北京,还是倍感幸福;
女儿还未出生,他在部队意外受伤,她承受许多,但并无怨言;
好容易他转业回京全家团聚了,他又为了工作给自己立下规矩: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很晚下班,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她还是不抱怨,用心工作同时照顾孩子承担家务,给予大力支持。
1995年,他患尿毒症、后做了肾移植手术。这25年以来,求医、治病、养病、好转、稳定、恶化、抗争,疾病几乎占据他生活的大部分,她始终默默陪伴着。
他一日三次的腹膜透析,她不仅生活上默默照顾,两人还一起晨练、一起上老年大学、一起购书、藏书、读书、写书、集邮,一起旅游、一起陪外孙玩。
……
细看他俩人生的许多关键节点,对于相爱的人都是人生大考、生活大坎,但让人佩服、感动的是,他俩竟视为平常,始终怀着少年心从容应对,感情不曾变反更香醇浓烈了。
她说:我们朝朝夕夕风风雨雨几十年抗击病痛、积极工作,相知相爱相伴相扶相助……享受着大自然赐予我们的一切美好。
他说:她,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收获,她是苍天送给我的“救世主”,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和生活。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她让我这一生过得充实、幸福和美满。
他和她,正如文友孙新民所说“鸳鸯双栖蝶双飞,荣华克新可媲美;左手右手捧鲜花,天涯海角紧相随”。
如何做到一生一世始终相知相爱呢?他在书中真诚说道:
两人从开始纯粹的同学关系,后来相互吸引、敬重、学习,最后依赖。青梅竹马,感情水到渠成。那时,我们之间单纯、善良,都积极向上,关心、爱护、帮助别人胜过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也许这样的经历我们的后人不能理解,而这恰恰是我们共同学习生活近五十年而没有产生任何危机的真正的原因。
有人说,最好的婚姻是“成就对方,遇见更好的自己”,他和她就是最好的诠释。这本自传,不仅留下的家族史、个人奋斗史,更真实诠释了获得真爱保鲜幸福的密码。
什么是最美的传承?
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迪亚诺在《暗店街》里写道:我的过去一片朦胧。
人类历史的记忆,都给了王侯将相、英雄美人,写自传往往也是成功人士的专利,普通人的身影一直模糊,不仅在历史中看不到,还被儿孙逐渐遗忘。杨老师这部自传,让人意识到:
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亲历者也是参与者,也应成为历史的记录者。每个人都是一本精彩的书,不应模糊,值得清晰真实记录下来。相比各种物质财富,这些“精神财富”(丰富阅历和人生经验感悟)更珍贵,值得传承!
作家扎迪·史密斯曾说:她写作是为了避免“在生活中梦游”。
那么,作为普通人,避免梦游的方式最好就是写日记,因为时间会模糊一切,抹平所有。而自传和家族史,更让个人和家族史不再模糊成幻象,传承最真实的力量,让后人铭记,家风在代代子孙中传承……
很感恩有幸读到杨荣华老师这本自传,读完杨老师的一生清晰真诚的叙述,收获很多,同时很惭愧:自己不仅不知家族史、祖辈名字和经历,连自己年少同学、经历等大多遗忘了,甚至连自己几年前经历的人和事,都已变得模糊不清了。
想,是时候多和家里长辈沟通、坚持日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