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犬”
校园的地块形状大体为四方形，这是政府为学校特意划定大片平坦建设区域所致，因而学校的格局设计相当齐整有致，大体可分为两大部分，教学楼、实验室集中的东部教学区和宿舍楼集中的西部生活区，超市、餐厅、综合市场等便民设施零星分布在校园各处。
今天上午，所有的学生都需要到校档案馆递交自己的个人档案。秋庭言走进档案馆大厅时，档案馆宽敞的柜台已经被划分为十二块区域，对应十二个学院，每个柜台窗口前都已经排起了长龙。
“教育科学学院……在这里吗……”秋庭言找到了学院的队伍，而旁边邻队的学生们看上去都不苟言笑，站的笔挺，彼此之间也几乎没有交谈，秋庭言苦笑一下，“排在军学院旁边……感觉有点压抑呢……”
“秋庭同学，很巧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秋庭言回过头，见是星谏朝自己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理着干练寸头、皮肤黝黑的健壮男生，星谏笑了笑，“这位是我的舍友，材料化工学院的海洛，你也见过舍友了吧？”星谏的舍友友善地笑着挥了挥手。
“不……我昨天回家去拿档案了，昨晚是在家睡的，因为还没正式开学嘛。”秋庭言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诶？秋庭同学家住的很近吗？”星谏眨了眨眼睛。
“嗯，就住在首都，不过……是在东区。”东区是首都的贫民窟地带，住宅楼的建筑高度浮夸到了荒唐的地步，居民在其中共享着逼仄得可怜的生活空间。如果说在楼房上，至少还能远离下方的尘嚣，那么当居民们不得不下楼出门时，就要走过堆满垃圾的街区，同时还要提防躲在烂尾楼里虎视眈眈的小混混。首都七成以上的犯罪事件都发生在东区，其中大部分都与超能力者有关——这还尚且只是已经被发现且得到报道的部分，很可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东区啊……”星谏发觉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便不再说下去，而是微笑着扬了扬手，“那我们也先去排队了，回见，秋庭同学。”
“喂，你这家伙！”大厅中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向突如其来的躁动，是两名学生起了争执，两个纸袋掉在地上，资料散落一地，其中一名学生的校服胸前是电子信息学院的闪电院徽，而他对面那名学生，胸口相同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院徽？”秋庭言疑惑，下意识转向星谏。“是特殊学院，呵，连院徽都不配拥有，真是帮不幸的家伙。”星谏拉住意欲上前的海洛，“别过去，和超能力者起冲突……后果很难想象。”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做点什么阻止他们吧！”海洛皱了皱眉，指着那名电子信息学院的学生，“你看他那副样子！”那位同学身高比特殊学院的学生高出不少，此时正带着鄙夷和不屑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对手。特殊学院的同学顶着一头栗色鬈发，像是咖啡上的奶油打着卷，长刘海遮住小半边脸和一只眼睛，尽管他似乎已经尝试用最狠毒的眼神和对面的人进行对峙，但太过白皙的皮肤和纤弱的体型还是让他显得过于文弱。
“我来看看……”电子信息学院的学生俯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学生证，“0125级，特殊学院，泠鹿……”
“你别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超能力者！”泠鹿尖声细气地大喊起来，但并没能起到什么威慑作用。“哼，你应该也清楚，如果在未经报备的情况下擅自用了超能力，不仅学校要开除你，法律上还要入刑吧？”霸凌者肆无忌惮地踩过地上的纸张，狠狠戳了戳泠鹿胸口，“你才应该收敛点，下贱玩意！”
“你……！”泠鹿正要扬起拳头，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老师来了！”围观的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道路，一位面色阴沉的教员走入围观圈中心：“这是怎么回事？”秋庭言注意到，教师的制服胸口也没有院徽。
“您就是他的辅导员？”霸凌的学生用两根手指夹着学生证，把卡片递给教师，“那就拜托您好好教育他了。”
“明明是你排错了队伍，插到我前面，我只是……”“够了，泠鹿同学！跟我来！”泠鹿尽管还想发作，但辅导员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两人走出大厅时，还能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真荒唐呐，特殊学院的教师甚至要连带着一并被歧视。”星谏摇了摇头，把垂下的银发捋到脑后，苦笑道。“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太过分了！”海洛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似乎很是恼火，“你是怎么做到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的？”
“相当一部分人，包括你在内，海洛，从小到大接受教育的环境都是隔绝超能力者的，所以你们应该从未见识过，两种人群在一起时会爆发出何等的激越矛盾。”星谏还是处变不惊的口吻，“即使R.A.0069曾经爆发过超能力者叛乱，两派人的对立也不至于演化成种族歧视一般的存在……”
“但超能力者，确实和我们是不同的种族吧？”海洛问道。“这很难说，我这么讲只是因为，政府一面佯装人道主义，打压超能力者，一面又利用超能力者，一般的合作关系异化成利益关系之后，很难没有上下级之分。”星谏摊开手，转头看向秋庭言，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起，低垂着头，紧咬下唇，双手抱着文件袋，一言不发。
……
首都东区，废弃冶炼厂。
“第二小队报告，未注册超能力者挟持了人质，藏在废弃厂房最里侧。”一名卫队员掀开护目镜，向对讲机中报告道，“厂房密闭，缺乏狙击角度，申请撤回狙击手。”
“收到，批准，想办法拖住他，支援正在从最近的部署点赶去，应该差不多了。”黑暗的走廊上，还有几名持枪的卫队员蹲伏在门边，而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具余温尚存的尸体，地面上散落着闪光的铜弹壳。
“队长！队长！”厂房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嘶喊，“能听到吗队长！求你——”“闭嘴！”随后是一声低沉的威胁，“再叫就打爆你的脑袋！”
“外面的，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要求，让我安全地离开这里就好，我什么都不要！”空旷的厂房中传来手枪上膛的清脆响声，“三分钟之内，你们要给我态度，别再拖下去了！”
队长叹了口气，关掉对讲机，走到门边，敲了敲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我们听着呢！你冷静点，负责协调的人马上就到，有什么要求，都给他讲清楚！”
“不用协调什么东西，我只要你们全部撤出厂区，让我安全离开就行！”“啪！”一声枪响，子弹在墙上跳弹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我计着时呢！你们不会以为我不敢杀人吧？！”
“队长，就算支援来了，不也是跟我们一样在外面僵持？”一名队员拉住队长，低声问道，“但如果拖过了他说的时间，说不准真的会……倒不如我们直接突破！”
“放心，这次派来的不是普通支援。”队长从门边走开，压低嗓门回答道，“总部先前说过，这次派了‘猎犬’来。”
“‘猎犬’？我听说那不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所有卫队员们望向廊道口，只见三个黑影正顺着走廊疾步而来，后面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卫队员，为首者则穿一袭直拖到地面的长黑风衣，再配上那头如同鸟窝般蓬乱的黑发，看上去活像只乌鸦，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闪着血色的右眼，和紧闭着的左眼，一道褐色伤疤从前额拉过眼皮，直到脸颊。
“房间几乎是全密闭的，只有从这扇门突破一条路。”队长看着“猎犬”，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怵，“敌人挟持了一名人质，是我们的队员。他的超能力，根据我们推测，仅仅只是从指尖放射出强烈闪光，杀伤性比较有限……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知道了。”“猎犬”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向了铁门，“喊两个人来给我帮忙。”
“两个前辈，去给新人打个样，去。”小队长不顾身旁两名挤眉弄眼无声抗议的队员，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只得悻悻地拖着步枪，站到“猎犬”身后。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负责谈判协调的人，我进来了。”“猎犬”敲了敲门，便直接推开。厂房内的设备早已搬空，只有上方吊运车所使用的轨道还没有拆走，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浮灰，其上凌乱的脚印证明不久前这里爆发过激烈的打斗。被挟持的卫队员跪在前面，红肿的双眼流着泪，大概是被那闪光的超能力暂时伤了眼睛。
“我们先谈谈吧。”“谈？你这家伙……”歹徒看到“猎犬”后大惊失色，“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叛徒，走狗！明明自己也是超能力者……明明和我们一样！”
“我找到了能让自己的能力为社会作出贡献的方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流星’的成员吧？”“猎犬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才能用来服务恐怖主义……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闭嘴！你说的所谓服务，不过是变相出卖自己的一种好听的叫法罢了！”歹徒把枪口从人质身上移开，对准了“猎犬”，但准星却在不断随着手臂的颤抖上下晃动，“我倒要看看……你这走狗到底有什么实力！”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猎犬”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轻轻吐出一个词语，“「杀意领域」。”
子弹呼啸而出，“猎犬”同时一弹指，打出一个响指，中指和拇指的缝隙间，便迸发出强烈的闪光，将众人湮没在其中。待门外的队员们恢复视觉，从门口探出头去，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了人质一人。
“不见了！”一名卫队员惊叫起来，正要跑进房间内，却被队长一把拉住：“冷静，先等等！”
“你们有些新人恐怕对‘猎犬’的传闻不甚了解。”队长虚指着房间内的一处空间，“看那里。”队员们顺着队长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绿豆大小的闪光质点，毫无依附地浮在空中，那正是“猎犬”打响响指的地方。
“他是首都卫队聘用的超能力者探员当中最顶尖的一位，在任务当中未尝败绩。”队长盯着那个光点，同时向队员们解释道，“按理来说，以他的硬实力应该能去战术反应科，但很有可能是因为超能力者的身份，只能留在侦查科。这家伙干活是出了名的利落迅速，而且就算是那种脏活，累活，完成度也几乎从来不打折扣。”
“他快收工了。”光点亮度突然增强，闪光的频率变换不定，空间位置也开始飘忽，仿佛是野兽试图突破牢笼时的左冲右撞，“捂住眼睛！”又一道白光闪过，“猎犬”、两名老兵和歹徒都重新出现在厂房内，只不过歹徒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被卫队员死死控制在了地上，“猎犬”则俯视着歹徒，面无表情。“你这混蛋！你会遭报应的，残害自己的同胞，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吗！”“别叫！”歹徒脸上结结实实挨了老兵一拳。
“发生了什么？！”其他队员都惊叫起来。“如果资历够老，有时候局里会培训队员和超能力者配合执行任务。”队长目送着“猎犬”一言不发地走出厂房门，两名护送他来的卫队员又循着原路将他带出——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送，卫队员的枪口始终没有完全放下，保险也是打开状态，“不过，一般不涉及到特殊情况，是不会动用他们的……他们毕竟还是太危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