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了这男孩

把我称为中国人的话,我还是挺惭愧的,虽然不是ABC,可是我几十年都在上海,偶尔出去旅游也只是走马观花——如果真的骑着马慢悠悠的倒还好了。我都没什么机会抚摸着华夏五岳,或是聆听着黄河怒涛般奔涌的脉搏。城市的节奏太快,我都尽顾着追赶deadline了。

魔都的生活不能代表中国,并不是说魔都有多么高端,而在于是被殖民过的城市,一直是个半中不洋的地方。说得好听点,国际化,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碗罗宋汤,舶来的烧法,却煮不出外国汤的精美。真正的中国是二锅头,高粱酒,还有花椒。

上海菜不放花椒,花椒的流行是随着水煮鱼片开始的。以前和一个湖北同事Shadow一起吃的时候,他很形象的把花椒称为“地雷”,不小心咬到,嘴巴里就绽放出难以抵挡的麻辣,而且冲击力很强,弥漫口腔内部,余麻缭绕不绝。就算小心翼翼的把花椒撩出锅子,你在吃鱼片的时候仍然会不经意的踩到“地雷”。啊,又炸开了…

花椒真的是个很烦人的家伙。它的特点就是霸道,只要它在的地方就不允许不许任何别的味道存在。花椒加任何菜的味道,最后都等于花椒味。由此可见,花椒的个性是多么强悍,见谁灭谁,唯我独麻。

我喜欢尝试一些古灵精怪的料理,有一段时间我看上了花椒,认为它是我的独门暗器了,我曾经把娃娃菜和羊肉片卷起来,用牙签串好,然后加入花椒放在锅里蒸,最后吃起来没有什么新意,还是花椒味。

我曾经突发奇想,在牛奶咖啡里加入花椒,制成我们大水瓶世界首创的花椒咖啡,可是好难喝,还是一股花椒味。尽管牛奶和咖啡也很努力的想扮演它们的角色,可是花椒味完全脱颖而出,那股撩人的麻完全占据了口腔,以至于已经不再有牛奶和咖啡的存在。

最后我放弃了花椒作为我专属食材的想法,尼玛,作为食材你这么独断专行,一点团队合作精神都没有,我还是放弃你了,花椒!你辜负了我对你的重视。我愤愤的想。

有一段时间,我彻底的告别的花椒,我们彼此都不再想念。忽然有一天,我得知了花椒的身世,这个消息让我又重新开始想念花椒。

原来,全世界的辣椒各种各样,叫Chili的那种尖细辣椒呢最早是来自墨西哥,叫Pepper的那种肥嘟嘟灯笼形的辣椒呢是来自于美洲,这些辣椒都不是原产于中国的。像我们上海一直吃的青椒,都不是made in China的。就连杭椒虽然有个杭,但和杭州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惟独这个花椒是我们四川原产的正宗中国辣椒。嘎?这个风骚的椒原来还是中国的,我顿时有一种找到远房亲戚的感觉,花椒不就像中国民族乐器唢呐一样,自顾自的发出响亮的强音?花椒略显浮夸却又烂漫的个性,不就像摇头晃脑的莱昂纳多,类似陕北信天游舞蹈一样,踩着欢乐无比的节奏吗?

最近我去了一次成都,我这才发现,我置身于花椒的国度了。这里已没有可能像我当年一个个挑出“地雷”的氛围,这里的所有人都欢乐的享受着花椒带来的麻辣。四川人把花椒带来的麻当成了一种人生的盛飨,漫天漫野的麻,麻得忘乎所以,麻得不知所归。

花椒的麻,就像土地丰收后天空淋下酒做的雨。在四川盆地里面潮哒哒的氤氲湿气里,人们因为花椒的麻,得以排出湿寒。因此花椒成为了早午晚餐的必须,成为了流淌在血液里的麻。无麻不成欢,人们用花椒麻醉了灵魂,而变得更清醒。

四川回来之后,我不再排斥花椒,吃麻辣香锅的时候,我也无所畏惧的咬开一颗颗花椒,任花椒在口中蓬勃炸开。

当我拥抱花椒的时候,我如同拥抱着四川大地,拥抱着中国的心脏。

花椒麻醉了我,俘获了我,我清醒的看到我的至爱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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