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山中回来,带回来许多片叶子,我问他是什么树上的叶子,他说不知道,只说那树的树干是白色的。
其实,不是他不知道,是他不想知道。他不会像我把所有陌生的事物都在不断的探索中变成熟悉。他知道的只是知道我会喜欢,而他却说:“拿回来给小宝儿玩儿。”
我把两片不同颜色的叶子叠加,仿若依偎在一起,却怎么都不像我们。他喜欢西装革履,而且身材挺拔一点点老气的状态都没有。他有时喜欢沉默,任你说几个小时,他都没有一句温暖的话来慰藉你已愤怒的心。有时候,他的语言总在挑剔中训斥着你,感觉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每天在他面前必须规规矩矩。
他像我的父亲,默默地做着许多事情从不告诉你。他把你脱下去的衣服偷偷的洗了,把你的鞋子擦得干干净净,他会在你旅行回来之前,把家里收拾的亮亮堂堂,在我读书的时候,他会洗好了水果或是倒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悄悄走出去。
看着他退出去的背影,感动总是在心里。虽然我们之间很少交流,但我已经习惯了他爱我的方式。他从不打扰我的业余生活,从来不干涉我所有的活动,他把自由百分百给了我,把尊重给的彻彻底底。
我们站在一起,是从不相互依靠的两棵大树。我们各自成长,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他的心一直在老老少少的身上,在家里。而我的心一直在风中飘,在山高路远的旅途,在自己那些拿不出手的爱好。他从不用夸奖来向我示好,而是在别人夸赞我的声音当中偷偷的笑。他习惯了做好早饭摆在那里,待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家很远,很远,从来没有问候的早安在季节中,日渐衰老。
我享受着他给我的安逸和自由,还有敞开的无限的空间。这一生,他从不打扰我的生活,每次活动出发之前他都会把车子给我洗刷干净,油加好,再送我一句:“慢点开,别总毛毛愣愣,佯愣二怔的”。
他喜欢用这样的语言来与我交流,我也习惯了他这样另类的语言。我出发的时候,我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他一定是站在阳台上看着我走远。无论我去哪里,无论我走多长时间,他从不打扰我,也从不打一个催促的电话。我曾生气的抱怨:“怎么可以那么目中无人,为什么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呢?”
他说:“分寸掌握在你的心里,无需我替你把关”
我无言,他再无语。
走过城市的街角,夜色无数次阑珊。下班的路上时而步行,时而坐车,过了归家的时间,他会打一个电话或一个微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别在路上贪玩,早点回来。”
凌晨四点,我听见客厅有捏脚走动的声音,我知道他此时一定又是西装革履的样子站在穿衣镜前照照自己,然后带着家里所有的垃圾走下楼去上班了。一杯热水一定凉在餐厅的桌子上,他交代的早餐一直在我心里。
我听得见他的步伐,他的步伐里一直惦记着母亲。他是我见过最孝顺的男人,可老天总是不公平。他曾日日夜夜在医院照顾公公,而公公走的那天,他却出差在外,怎么赶也赶不上那个时间。那天,我忽然心疼了他。觉得老天辜负了他,辜负他的也有我。我能感觉到他红红的眼睛里,有对家归心似箭的期盼。
父亲走的时候,他一直在身边。而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两个弟弟和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他,替他报答他的恩情。
父母亲和我在一起住了十一年,我们住的距离只隔了两栋楼,可照顾父母亲,他比我做的多。他永远是沉默的大人,而我总是高声叫嚷的小孩儿。父亲背后说我无数遍,让我好好的对待他,别仗着他的宽容得寸进尺。而他,真的没少去父母那告我的状,我却一点没感觉自己的任性和缺点。这些,他对我只字不提。
他长大了很久,而我幼稚了很多年。今生,我从来没想过长大,我只想按着此时的状态活下去,一直到魂飞湮灭。我不想假装成熟,对于家的责任我扛了许多年,当我决定放下的时候,就没想再次去承担。我不想让自己永远成为别人依靠的大树,我要让我身边有更多的大树茁壮起来。我的孩子们羽翼已经丰满,我是该做小草的时候了,就连在小园宝儿面前,我都把决定权给他。他说:“奶奶,我们去哪玩儿”我会告诉他:“你说了算”
他会很开心地说:“好,那我们去客厅玩儿。”
把主动权完全的交给他人,并不是丢了自己。尊重大于所有爱。如我爱他,他爱我,我们共同爱着的世界。一花一草,一心一念,我放弃了主动权,并不代表我们放弃所有,而是让更多人与事成熟起来,给不想长大的我,更多的担当.
我把这两片叶子放在一起,看不出他西装革履,却能看出我的风趣调皮。我想做翠绿的那一片却缺少秋天的浪漫,我想做粲然的那一片又感觉离冬天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