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越来越遥远了,三十过半,奔向四十,思绪犹如浮萍,念旧的情感开始泛滥,记不得多久了,三年还是四年,梦里常常忆起儿时求学的那些事,耳边常常响起棉花店里弹棉花的节奏以及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口中似乎嚼到三角店生煎包子的味道,还有那些熟悉的人,难忘的景,只要老街在,一切都能像存储器一样随时提取关于童年的记忆。
27年前的自己,在这老街度过了6年的光阴。小学每天都要走这条老街,这条长约300米的老街上,四周林立的是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不记错的话有几十家古老的店铺。“美华斋”印刷文具纸店、新华书店、粮店、裁缝店、铁匠铺、棉花店、棕棚加工店、豆腐铺子和纳布鞋店,从我记事起这些店就有了。印象最深的是个烧饼摊,有一年下大雪,早早的起床踩了一路的雪水,深一脚浅一脚,一路摔跤。脚上的棉鞋早已浸湿了,路过烧饼铺闻到了葱香,想买个烧饼填填肚子,可惜5毛早饭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站在烧饼炉子前犹豫不前。一对年长的老夫妻热情的把我带进了屋,“隔个小鬼拉得噶早,鞋子都湿光了,快点进来烘烘。”当即把鞋脱了在炉子边烘着,又拿了一个刚出炉的烧饼给我,我连忙说没钱,老人笑了“你个小鬼还蛮懂事体,哪个问你要钱了!”火炉暖了脚,话语暖着心,尽余生,不敢相忘。
说起这些老手艺,最出名的是铁匠铺。“报福菜刀”远近闻名。话说“世上三事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它道出了打铁这个行业的辛苦。大冷天围着火炉,大热天也要围着火炉,又累又脏。小时候却总是很喜欢看打铁,看肌肉健硕的汉子铁锤飞舞,火星四溅,感觉很有力量和气势。须不知生活的艰难,手艺人的不易。
还有那棉花铺,最是有意思。手艺人戴着口罩,背上插一根小弯竹竿,手持一把“大弓”,弓系于竿顶,悬吊在他胸前。手艺人扛着弹棉花的弓子,一手执弓,—手挥动木槌,木槌有节奏的敲击着弓弦,棉絮均匀的散落在铺好的棉线上,白花飞舞。 随着一声声弦响,一团团洁白的棉花在工匠的手中变成一条条整齐的棉絮,仿佛是一场魔术,令人惊叹。常常有小儿围着观看这精彩的“表演”,以致忘了玩耍。多年后看到《巧奔妙逃》里黄宏的演绎棉花之歌“弹棉花,弹棉花,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新棉花,不弹还是旧棉花。”不禁又想起当年报福老街上那弹棉花的汉子来,“嘭嘭”、“嗡嗡”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要论时间最久的店,恐怕要数那印刷店了。小时候,那里可是我们这些学堂小儿最羡慕的地方,店主人应该姓吴,店面至少有60来年了,因为爸爸记事的时候就有了。房子是很老的徽派建筑,大堂中有个大机器,估计是印刷用的,还有沿街一排的柜台,朱红色,老长的一溜,每每放学后,都有一帮小孩来过过眼瘾,看看心仪的钢笔、画笔有没有被人买走,偶有“土豪”买下,眼中尽是“羡慕嫉妒恨”。老吴还有个儿子小吴,一直跟着老头帮忙拾掇,老爷子好像都穿着一身中山装,端坐在柜台前,空闲时不是写些字就是画点年画类的,印象中的字画都还不错,至少在我们这些小雅儿眼中是不可企及的。老街、老店,老人,老感情,六十年华悠悠去,暖暖乡情记心间。
窄窄的小巷子,白墙、黛瓦、马头墙、一扇扇的木门、鳞次栉比的店铺,早晨看惯了沿街的商家早早的打开一扇扇的厚重的木门,依次叠好,看惯了三三两两捧着饭碗吃着早餐边说边侃的乡亲,听惯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嘭嘭”、“嗡嗡”弹棉花声,看惯了印刷店里正中的那台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大机器,沿街玻璃橱柜里整齐的“文房四宝”,还有那个店老板写字的身影,晚上,放学归来,家家户户飘起菜香,沿街的商家又来来回回依次收拾好木板门,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经历了老街的沧桑,见证了它的兴旺。早期山民交易的闹市早已远离喧嚣,仍然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节奏,打铁铺还在、印刷店还开着、裁缝店、剃头店等等还在固守着,听闻现在的镇政府将要打造一条民俗风情街,不知这个老街的模样将会改变多少,但终究会改变的。一切终将随风而散,我们都能随遇而安,老街也会。
老街只要还在,记忆就还在,家就还在。
隐者201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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