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追悔、怜惜、疼心并着无奈,在这间充斥着医药味的小小的病房里,他除了殷勤地服侍着她,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救赎自己的良心了。
‘我想喝水’弱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来,比以前更多的依赖之情再也没有了顾忌。加上久病疼痛的折磨已耗尽了她曾经矫装的坚强。那个女人再也不会追随他到医院里来了吧!她有些许侥幸地想。
邻床的患者时不时睁开混沌的眼睛瞄一眼这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病友,白天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们围绕的盛况已随夜幕的加深消失了,此刻就只剩下患病中的她们和各自陪床的老伴了。
这几晚她也没睡好,听着她因为疼痛不止的呻吟声,看着她老伴不停为她抚摸着因痛而痉挛的双腿,她有着些许的羡慕了。少为夫妻老为伴,这就是例子吧!她想。
`少为夫妻老来伴'都进院十多天了,他一直都在陪伴着她,不是儿子媳妇不来,而是每天他都让他们早早回去料理家事,孩子们都要挣钱,还有孙子都在上学,他们也不能一直都守在医院里。终究是各有自己的生活。当最小的儿子从外地回来时,他也让他回家去了。
这始终是我自己的责任。他想。
看着日渐消瘦的老伴,他尤如利箭穿心般一阵阵地疼痛,回想年轻时节因为贫困,加之他父母早早撇下他们三兄弟,被饿神的绳索勒去性命,大哥却也为了采摘一些莲藕用以充饥也葬身湖心,丢下有孕在身的嫂子为了生计,不得已改嫁他人,
一贫如洗的时候也遇到了同样饱受饥饿折磨的她,只不过是因为年轻,两人亳无对生活地畏惧,当一个简陋的居所搭起来成为他们的新家时,生活的困苦却成了他们改变的动力,辛苦劳作,相互照顾,表示恩爱的方式就是在你推我让的吃饭时常常没有造作地演绎着,直到有了孩子,日子才渐渐好转,也淡忘了那种能吃上挌锅铲的渴望,他们有了自己的田土,改变了自己的房子,孩子由一个变成了四个,清一色的男子汉相继给这个日渐好转的家带来了更大的盼头,男人除了田里操作,还自己学成一门上房捡瓦的好手艺,农闲时只要有人叫就去上门为别人捡瓦挣钱。为了这个家他们的付出总算是有所值了。
‘哎哟’一声梦呓般地呼痛声从老伴口中传出来,把沉思中的他惊醒了,看看时钟已到午夜十二点,他活动了一下身子,俯身看了一眼老伴却还在睡梦中并未醒来,他也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另一头和衣躺下,不敢有太大响动。渐渐地呼噜声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其实她已被疼痛醒了,只是看他坐在床的那头一脸疲惫的样子,毕竟是七十多的老人了,如果不是他身体够硬朗,这十几天也会吃不消的。她只好佯装又睡了。
似乎生命已走到尽头了吧!已七十多岁的人,也无所谓爱恨情仇了,但她心里却始终忘不了那年娘家姐妹兄弟来为她讨说法的事,心里对他们的愧疚更深了。
‘如果当初我信了别人对我的劝告,也许他和那女的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她在心里嘀咕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
那应该算是在知天命的年纪了吧,当别人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告诉她"你老公带别的女人在玩呢”那时她不置可否,似乎不会有这种事,同甘共苦几十年了,还不清楚自己的老公吗。
她照样一如既往地爱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和依然还辛勤为家操劳的男人。
直到一天晚上快半夜了还不见他回家,才让她记起别人的善意的玩笑,当她摸黑低一脚高一脚来到那人家门口时,里面竟真的传出了窃窃私语声,那么无情地刺伤了她的心,他明知道她死了老公但又续上了的,”为什么"?当疑虐被她揭哓了的那一刻,不顾生死地想跳入水中的她却被已成家的孩子们拉住了。第二天当她娘家人来为她讨说法,为她老公清理好衣物说让他扫地出门时,她却无言了,泪流满面地央求着,一场争吵在她的隐忍下又无奈的平熄了,愤怒的娘家人也发誓不再管她们的事,日子在郁闷和眼泪中继续着,在时不时的争吵中麻木了,男人也在她的眼泪中更明目张胆地享受着额外的感情,用他的话说:也不是真有什么苟且之事,只是习惯了那份依恋。
当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下来,她伸手抹去泪水,窗外竟巳有了微光,又是一个无眠且疼痛的夜晚,而惟一让她心安的只是这个男人还在,不同的是这十几天不像以前,每天都要十点以后才会回家,而是一刻不离地守护在她身边。
她心里是苦涩的,恨依然还在,有时更甚于爱,但她却始终忘不了一起相扶相携一起走过的几十年风雨历程。
天明后,她就要出院回家了,如果有什么,她也只愿守在家里,守着这属于他们的一切,人终究是会走完的,一辈子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陪伴在身边,她也无悔了。剩下的就让它去吧!
当又一次疼痛袭来时,她咬着牙又睡了。只要他在,她还是能够忍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