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槐香》
老槐树开花的时候，母亲总要站在树下望很久。那口磕掉瓷的搪瓷盆总在她臂弯里摇晃，漏下几片花瓣，像遗落的童年。
那年我总在槐荫下写作业。母亲踩着缝纫机的踏板，嗒嗒声里浮着槐香。线轴转动的影子投在作业本上，和揉碎的光斑缠成一片。忽然有雪白的槐花簌簌落在她发间，我仰头望见母亲举着长竹竿，蓝布衫被风灌得鼓鼓的，像要飞起来的纸鸢。
暮春的雨总是突然而至。母亲会摘下晾在铁丝上的被单，把我裹成蚕蛹。她湿漉漉的辫梢滴着水珠，在水泥地上晕开淡青的槐花。被太阳晒过的棉布贴着面颊，有股温暖的苦香，那是母亲用皂角搓了整夜的痕迹。
前日收拾旧物，在樟木箱底翻出件碎花罩衫。缝纫机压出的针脚依然细密如槐叶的脉络，只是领口处的补丁已经泛黄。窗外飘来几片白瓣，轻轻落在展开的衣衫上。恍惚又见母亲立在槐花雨里，蓝布衫的下摆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此刻新槐正盛，树下却再无人仰首等待那场纷扬的雪。只有搪瓷盆静静盛着月光，在廊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