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馥榕
六叔坐清晨第一班动车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梅莓忽然意识到,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他。
“六叔”,她大喊,“欢迎下次再来。”
六叔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梅莓总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安妮,我考虑了两天,谢谢你的建议,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我就是热爱稀奇古怪的故事,不管这条路有多难,我都要坚持下去。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灵感,马上回家写下来。求求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新的灵感与一对陌生男女在午夜车站前的奇遇有关,梅莓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标点时,天已经全黑了。
如果不是手机叮咚一响,她都快忘记了她还在等待安妮的回信。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推送。
“今日凌晨,我市知名企业家,大方集团总经理郑旭东,被发现于车中去世,死因疑似急性心力衰竭。”
有人用力敲门。
梅莓惊得手机差点飞掉。
门外是个陌生男人,花白板寸的脑袋,绿底红花的衬衫,圆胖大脸上一双眯成逗号的眼睛。
“你是?”
男人出示证件,刑警吴奇。
“刑警?”
最近是否流年不利,净预见怪事,连刑警都找上门。
楼梯间的灯一闪一闪,住户们使用电梯,这里几乎没人通过,物业也就不大上心。
吴奇看着梅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梅莓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调查郑旭东二十年,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你这号人物,为什么他死前会和你碰面?”
梅莓尽量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叙述清楚。从差点发生的车祸到驱鬼的请求,从六叔编造的谎言到郑旭东仓皇地离去。
听到郑旭东最后的问题,吴奇沉默了一阵,“他问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你的六叔怎么回答?”
“麻花辫,白衬衫,红裙子。”
吴奇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梅莓,“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清秀的少女亲密地挽着她的恋人。
“怎么会?”梅莓脱口而出。
“从来没见过郑旭东的六叔,怎么会说中二十年前的死者身穿的衣服?”
楼梯间的灯闪烁不定,照着梅莓的脸忽明忽暗。
吴奇点起一根烟,用大手摩挲着脑门,沉思良久,他说:“我来告诉你我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车站派出所的小警察。有一天,我正在广场巡逻,附近发生了车祸。当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时,有个女孩倒在血泊中。她直瞪瞪看着我,眼珠爆起,嘴唇一动一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惜我没有听清,她就断气了。这个女孩就是郑旭东的未婚妻,她的名字叫沈娟。”
“车祸按照意外事故了结,司机很快认罪,亲属虽然难过,但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我偶尔会回忆起沈娟临终前的样子之外,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她挣扎着想要说出口的话是,报仇。”
“我开始有意识地调查她身边的人,渐渐发现了一些疑点。首先,郑旭东声称,沈娟被抛弃后伤心离开,这根本不成立,事实上,沈娟大闹过几次,以死相逼,坚决不同意分手。另外,车祸后不久,肇事司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带着一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都让我怀疑,这场车祸并不简单,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虽然法律奈何不了他,但郑旭东也遭到了报应,这二十年来他的身体和精神越来越差,我本来以为这都是他良心不安造成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死得这么蹊跷。”
“蹊跷?”梅莓问,“新闻上说,他死于心力衰竭,他本来心脏就不好,哪里蹊跷了?”
“新闻上没说的是,从摄像头拍到的画面看,他在猝死前,曾经突然停车,回头与人交谈了几句,想要打开车门没有成功,拼命挣扎几分钟后,才最终死亡。”
梅莓心中的问题,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难道车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吴奇的表情让梅莓明白了答案。
“人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痛苦有短暂和漫长之分。我想,郑旭东所遭受的痛苦应该是最难以忍受的那一种,他已经遭到了报应,至于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解开的谜题,只有你和你的六叔能解了。”
吴奇笑得眯成缝的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我对你们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