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并没有盼来期望已久的凉意,秋老虎反而张牙舞爪起来,中午出门,太阳依旧火辣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道路两旁的树木也热得不出声,叶子懒洋洋的,蜷缩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待在房子也不行,风扇空调不能吹得太久,没带来舒适,反而让人心烦不已。
闷,热。我顿感无处可逃。
父亲身体有些不舒服。人老了,身体就如同一台机器,时不时需要检修。人在身体不舒服时,感情也特别脆弱,特别需要关怀。父亲会无意间在妹妹面前念叨:“不知道你姐姐在忙啥呢?”我闻之羞愧不已。都说来日方长,其实来日并不方长。想着还有几天年休假,回家照顾照顾家人吧。
老家有亲人,有故土,有我魂牵梦萦的一切一切。母亲的菜园子更能勾起我对于过往的种种记忆。秋天的菜园子五彩斑斓,父母曾在菜园里撒下爱的种子,曾在菜园里栽下思念的秧苗,秋天到了,菜园没有让他们失望,一疙瘩一疙瘩的洋芋,一嘟噜一嘟噜的西红柿,一长串一长串的豆角,一簇簇一簇簇的香菜……挂满秋天的喜悦。我只要在菜园子里走一圈,掠过鼻息的,是蔬菜特有的清香味道,让人总也闻不够。目之所及,姹紫嫣红,那是一种不同于花朵轻佻热烈的俏,而是一种朴素安静的美。也许,她们知道,最终都会成为饭桌上那一道道诱人的菜肴,她们为自己最后的精彩尽情绽放,无悔于自己的生命。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来。东边慢慢又泛了白,蝉声渐渐响亮起来,此起彼伏,鸟儿在枝头开始叽叽喳喳,太阳又悄悄红了脸。瞧,乡村里秋日早晨阳光里的私语,让人多么沉醉!我屏息凝神,悄悄起身,走出院子,伸个懒腰,顺手捡起扫帚,开始打扫庭院。扫到门口,菜园子近在眼前,因为没有养鸡,没有了这些坏东西糟蹋,菜园子周围便没有了阻挡外界的篱笆,取而代之的是被母亲撒下的各种花种子。这个时节,简直就要美爆了:唱主角的是格桑花,如同穿着各色裙子的姑娘,在晨风中翩翩起舞;月季也不甘示弱,红的娇艳,粉的妖娆,大朵大朵吐着芬芳;还有菊花,竟也在阳关照射下,如同镀金一般,美轮美奂起来。
就在这秋天的清晨,就在这无比平常的一天,天那么高,那么蓝,云那么白,那么淡,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吸一口,似乎都就能把心肺里的浊气都净化掉,这心情就像那枝头的鸟儿,也跳跃起来,昨天好像还在为什么事情伤神,现在纯粹一点都记不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我挎起菜篮,菜篮是枝条编成的,可能怕把蔬菜磕坏,细心的母亲把一片细绒布缝在菜篮里侧,这样相当于给放进菜篮里的蔬菜上了一层保护膜。我穿着布鞋,挽起裤脚,顺着菜畦走进菜园子,皮肤触到菜叶上的露珠,清清凉凉。这,才是秋的感觉。紫色的长茄子早已长大,只看一眼,我都能想象得到上屉蒸熟,拌上用蒜水调成的汁子,那美美的味道。青青的辣椒藏在叶子下面,看见一个,抓住,拨开枝叶,才发现原来紧密相连的,还有四五个……躺在地里的黄瓜,白白的外衣上沾了一层泥浆,我把这些菜都摘在菜篮里。这几天的豆角剥掉外壳,把里面的嫩豆子和小米熬成稀饭,我家挑食的孩子能喝两大碗,其他饭菜再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再挖两把带着泥土的大葱,眼看着菜篮快要装不下了,那几个熟透的西红柿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红彤彤的,真真个爱死个人,我便顺手摘了下来。这就是秋的颜色。
一路走过,萝卜的绿叶四散铺开,连在一起,像给菜地铺了一层绿毯,菜园里也有几棵果树,蝈蝈不知道藏在哪里,一声赛似一声,在相互比较着嗓音。大概有几粒花种子落在了菜园子里,就在一片绿格盈盈里长出一朵花来,巧不巧,飞来一只蝴蝶,落在了花蕊上,半天不忍离开。好久都没有见过小孩拳头大小的蝴蝶了,忍不住多观察了一会,直到它展翅离去。这是秋的声音。
天凉好个秋。秋老虎也没有了威风凛凛,乏乏沓沓,人便神清气爽起来。也只有在老家的菜园子里,节气才显得分明,才能让一切燥热的暑气消失殆尽。而菜园子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让餐桌上有时鲜的蔬菜。
饭菜很快上桌,父亲母亲心里的喜悦无法掩饰,我黯然,日复一日的忙碌,让我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他们总怕给儿女添麻烦,有难题自己解决,有疼痛自己扛着,可是他们在不可避免的日渐衰老,他们同样惧怕孤独寂寞。我对父亲说:“咱们有时间可以把屋顶再收拾得漂亮一些。”父亲叹口气:“好娃里,再不费那些事了,我们只要再能健健康康活个十来年,你们回来还有个家就好了……”我听了,心里像塞满了棉花,眼睛涩涩的。父母在,家就在,我们牵挂父母,更多的是想重温那种被呵护感觉,外面风雨太冷,老家的一切,都把一切不快屏蔽在外。
秋天。老家。菜园。父母。我坐在院子门口吹着凉风,我不知道是我回家照顾父母,还是贪恋享受父母辛苦操劳为我们带来的舒适。到底是我在付出,还是我在索取?父母与儿女之间,其实也是一场缘份,命运让我们相遇,我们会同行一段,又终将分开,我们用爱相互温暖,努力前行。活在当下,凡事不要等将来,就像那些成熟的蔬菜,不及时采摘,可能就不能做菜了,只能要么烂掉,要么留做种子。不忘来时路,不为他人扰,把想法转化成行动,想做就去做。
这个秋天,离开闷热难当的燥热,只不过下了几场秋雨,突然就冷了下来。秋凉了,夏天越来越远。没有永远等你的人,也没有永远等你的事,什么都会随着时间翻页,没有离不开你的人,也没有离不开你的事。爱你想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你就不会遗憾。可能是及时看医生,按时吃药的缘故,也可能是我们的陪伴,让父亲心情舒畅,胃口也变好了,父亲的身体好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将开始,明年的夏天会是什么样,明年的菜园子会种些什么,明年的你我会是现在的样子吗?
一切都是未知。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心里是满足而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