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称之为“大妈”的,实际上是老公的亲大妈,没错,和婆婆是妯娌,实际上我们应该叫她大伯母,但老公他们家就习惯这么称呼。大妈和婆婆两人关系很不错的,在那个小山村里,两妯娌从嫁入这家起,到现在都70多岁了,这几十年间,关系都很融洽,我觉得这个情况不多见。
大妈是50年代出生的人,她经历了中国从建国初期,到现在繁荣昌盛的历史时期,可谓是中国从落后走向腾飞的见证人。正因为这样,大妈经历了许多的事,家里家外,她悉心操劳,养了一儿一女,都很有出息。
大妈很老了,脸上的皮肤是那种焦黄的褶皱堆砌的,额上是如刀刻般的皱纹,很深的沟壑。每次我看到,就想起发干发黄的蒸馍皮——大妈的脸就是那样没有水份,干燥枯黄的馍皮。最外层的那一层已经不能和内部的组织完美地贴合在一起了,显得好像就是一层黄皮,硬生生的贴上似的。
大妈经常到婆婆这边来,有事没事都来,因为她俩都是寡居的一个人。大爸四十多岁就去世了,大妈为大爸守了几年孝后,又另嫁了一家,实在是因为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在那样比较偏僻的村子里,没有儿女在身边,也没有另一半和自己操持家里家外,光凭一个女人,是很难生活的。
那时大妈还很年轻,不过也才40多岁的样子,孙子不需要她带,儿子一家都在外县,她一个人在家里,为了摆脱这种没有男人的家庭,大妈就答应了别人介绍给她的人家。
儿女们毕竟也有自己的事,也不能经常回来看她,所以大妈就得另想办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儿女们少操心。
那家离大妈家不远,也是老伴去世了,一个人过着,儿女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小家。两个人都是那种没有儿女负担的人,一说就合,两人很快就组成一个家。这个后来的继任大爸老实本份,勤劳肯干,里里外外都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后来的日子,的确也验证了,他陪着大妈过了好多年。
那人不光对大妈好,对大妈的儿女,以及我们这些远亲都很好。我们都认为大妈是嫁对了人,过上了好日子,有一个对她极好的陪在身边,胜过儿女的陪伴。
好多年过去了,大妈丈夫的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以前的老毛病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个个都像雨后的春笋都冒出来了,引发出一系列的病症,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又丢下大妈一个人独自过活。好的是那边的儿女都是极孝顺的,她们也知道是大妈陪着他已经去世的老爹一起把日子过下去的,很感激大妈。大妈是她们的继母,她们就商量着好好赡养大妈:每个月每家拿出多少钱和粮食,让大妈的生活有所保障,不发愁!
在这之前,大妈的儿子也因为急症客死他乡,享年也不过才四十来岁。大妈哭的死去活来,可是人走了就是走了,无论活人怎么哭,还是换不回来的。儿子去了,孙子这时已成了大人,没几年便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儿子。这下大妈就后继有人了。
孙子对大妈很好,常常接她去城里的家里去玩,可她总是过不惯那样的生活。饮食习惯也不一样,耳朵也背,孙子们平常都上班,她一个人呆在那里还不如呆在农村里好,而且还很麻烦——他们下班回来还要忙里忙外地照顾她,很不方便。于是大妈就不怎么去了,就一直呆在自己家里。
大妈的身体也很不好,经常不是这疼就是那疼,高血压很严重,家里的药一大堆,她不认识字,也不知道那些药是哪些病的。自己病得厉害了,只好痛苦忍受,可实际上都有对症的药,她自己就是不知道,最后药放得过期了,只好扔掉。
她与婆婆是多年的妯娌,关系一直都很好,像亲姐妹,两人身体都不好,在一起,他们可以相互照顾,两人搭手做点合口的饭菜,平时婆婆做好吃的,也会打电话叫她来吃。两人你照顾我,我照顾你,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一个给一个宽心。
人老了,她们看到我们,或者看到我们做某些事,经常会想起她们以前的事。她说:刚嫁过来的时候,啥也不会,她婆婆看到了也不说,看着她做错,过后就到处宣扬她是个寡媳妇,连做X X都不会,怎么就那么寡!
她还说:她那年生了儿子,是第一胎,坐月子时,她婆婆给她端来一碗红薯,没有端水,那时候的红薯都很面很干,吃得她干得难以下咽,可是没办法肚子饿啊,只好忍着慢慢吃掉!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吃红薯,是给吃怕了!
她婆婆还经常骂她,骂的话很难听,大都是说她看上哪个野男人了,实际上就是因为看到她跟人家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过,这样的情况通常发生在公公不在家的时候,公公在的时候,婆婆是不敢的。她们那个年代,都是不敢和婆婆顶嘴的,只好逆来顺受!
她的婆婆去年才去世了,也就是我们的祖奶奶。我想她们妯娌,那时候都没少受那老太太的气,以致于她们现在经常说:她们要对她们的儿媳妇好,她们的儿媳妇可不就是我们吗,所以我们就享福了。
时代不一样了,她们年轻那时还处在解放初期,在农村,其实还是在旧时代,像我们的祖爷爷,都是那种儒家思想严重的老爷子,他们中规中矩,对儿子,媳妇,都是像旧时那样,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约束很多。祖奶奶怎么骂她们,她们都不敢说什么,只有听的份。要她们干啥她们从不敢说不字。
她们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像用黄豆做的豆食,臭豆腐,还有醪糟,我们现在都不会做了,只是在小时候看到妈妈做过,从没有自己亲自实习的机会。这些东西看着不怎么好,但味道特别正宗。一到那个季节,就很怀念那个味道。
现在我们都是买着吃了,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她们会做的那些,在我们这里就断了。我们大多没人去做了,有专业的人大规模地去做,然后投入市场出售,可是味却不是那个味了。
大妈那一代受得苦很多,不像现在的我们。现在大妈也玩手机,她会把自己拍的照片或视频,配上音乐,然后发抖音,虽然都是很简单的那种,终归是她们的娱乐方式。
现在大妈总爱说:活着真受罪啊,还不如死了的好,不是这儿病,就是那儿病,晚上睡着疼,白天动着也疼,简直没一点活头了,但是又不能去解决了自己,还要顾忌孙子呢,人家会笑话孙子不孝顺。所以就只能这样疼着活着!
有的人,活着就已经在拼尽全力了!说得就是大妈这样的,不管怎样,活着就是日子,日子就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