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黄狗

我其实不是太喜欢饲养动物,但是对狗狗却情有独钟。在我的记忆里,我家养过一条黄狗,它曾经陪伴了我整整三年的岁月,成为了我的整个童年乐谱里最难忘的一个音符。

那是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家原来的房子实在是破烂不堪,已经完全不再适合居住了。于是,盖新房子的事情终于由想法变成了现实。盖新房期间,原来的房子拆掉了,我们在邻居家院墙的隔壁搭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一家人临时挤在里面。窝棚虽然小,条件也非常简陋,但是一家人在一起也算其乐融融。只不过,有一件事父母亲始终放心不下——外面的空地上堆放了许多建筑材料,万一三更半夜有哪里的小偷找上门来,那损失可不小啊。

刚开始,父亲为这个事经常叹气,后来他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去一个远房表叔家拉一条狗回来,专门看护那些建筑材料,这样每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安心睡觉了。果不其然,两天后,一条威风凛凛的大黄狗出现在了我家没有围墙的院子里。

听父亲说,这条黄狗已经满三岁了,正值青壮年呢。我又问这黄狗是公的还是母的,父亲只是笑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傻瓜啊,当然是公狗了。母狗可以继续生小狗的,你表叔会舍得送给我们家吗?”

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害怕黄狗,不敢靠近,每次都是远远地看着它张开大嘴、伸长舌头的样子。过了两天,我尝试去靠近它。但是,我只要稍微“越雷池一步”,它马上朝我吠起来,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第三天的中午,阳光很好,天空很蓝,一切看起来都欣欣然的样子。我左手端着一碗玉米稀饭,右手拿着一个馒头,站在距离黄狗三米的位置吃饭。这一次,可能是因为我手里拿着食物,黄狗看我的眼神突然之间变得清澈一些了。我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块馒头扔给它,它毫不犹豫地就叼起来吃掉了。我复投之,它吃得似乎更开心了。第三次,我尝试把馒头扔到它头顶的位置,没想到它居然跳起来准确地一口接住了!“漂亮!”我忍不住要给它拍巴掌,结果一不留神碗里的稀饭全部洒在了地上。

就这样,我和黄狗慢慢地熟悉了。它不但不再朝我吠了,而且每次见我一来就不停地摇尾巴。我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于是在一次给它喂完馒头以后,决定和它来一次亲密接触。我尝试一步一步地走到它的跟前,它蹲在地上不停地朝我摇尾巴。于是,我也蹲下身子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准备抚摸它。它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期待。我终于迫不及待了,右手放在它毛茸茸的头上,轻轻地抚摸起来。对于我的亲近,它非常地顺从,甚至闭上了眼睛来享受我的抚摸。一瞬间,一股暖流从黄狗的头顶上传到了我的手臂上,传到了我的胸膛,传到了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和黄狗厮守在一起。早上上学之前,我要去看看它,甚至把还在做梦的它叫起来拥抱一下。中午放学回来,我顾不上吃午饭,先过去跟它打招呼,然后去厨房端上饭碗,蹲在它的跟前,一边吃,一边和它分享食物。中午如果给工人们煮肉吃,我一定会把骨头都拿给它享用,甚至偷偷地把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肥肉片子夹给它吃。看着黄狗大快朵颐的样子,我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觉得仿佛自己就是童话里支配万物的国王一样。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一定要和它说一句晚安,否则就若有所失。这个操作直接让母亲都吃醋了,酸酸地说:“我儿子还没跟我说过晚安呢。合着我过得还比不上咱们家的一条黄狗啊!”

半年的时间,我们家的新房子彻底盖好了。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房间,同时给黄狗预留了一个“床位”。父亲不同意,他说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不可以让狗和人住在一起。我拗不过父亲,只得同意了。每天晚上,我们睡在房间里,黄狗睡在房檐下的“狗窝”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越来越冷了,每天早上我都会发现黄狗冷得瑟瑟发抖。我担心黄狗着凉感冒,就把自己小时候用过的一床小被子拿过去给它盖在身上。母亲看见了,她明白我心疼黄狗,就默许了我的做法。

隆冬的时候,我偶然发现黄狗身上的毛变稀疏了,以为它要生病了,紧张得快要掉下眼泪来。父亲见状,赶紧告诉我,这是动物在冬季的正常脱毛表现,第二年春天就会长出新毛的。果然,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之时,黄狗一身的毛又开始发油发亮了。

有一天晚上,我和父母亲去一个亲戚家里说事情。因为亲戚家特别热情好客,非要留我们吃饭,所以我们回家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那时候农村没有路灯,天黑以后,除了各家各户的电灯以外,几乎是一片漆黑。我们还没有回家,电灯自然不会亮起来,所以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我看见一对绿幽幽的宝石朝着我们移动了过来,速度还挺快。我当时以为有妖怪,吓得躲到了父亲身后。父亲却不慌不忙地叫了一声“黄狗”,就看见那一对绿色的宝石停在了原地。哦,原来是我家的黄狗啊!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知道狗的眼睛在晚上会呈现出绿色,这真是太神奇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和黄狗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我敢说,在那两年的时间里,任何人都比不上黄狗在我心里的地位,任何人与我的感情都不如黄狗和我那般亲密无间。我甚至还学着电视上城里人的做法,把它牵出去遛一遛。夏天,烈日炎炎,热浪滚滚,我还把它带去小溪边给它洗澡,帮它捉身上的跳蚤。和小伙伴吹牛的时候,我还说,将来长大了不想结婚生孩子,就要和我家的黄狗一生一世相守在一起呢。

第三年的冬天格外地寒冷和肃杀,山坡上、田野里似乎看不到一丁点儿绿色,树上的叶子无一例外纷纷飘落,大地失去了肉眼可见的任何生机。就在那一年的年底,距离新年的钟声敲响还有最后五天的时候,黄狗死了。它是怎么死的呢?我后来查清楚了,它是被村子里的一个人用木棒活活打死的!当时,我们一家人都出门去了,那个人鬼鬼祟祟地路过我们家院子。黄狗以为是小偷来偷东西,就朝他吠了几声,那个人居然恼羞成怒,随手捡起一根木棒,活生生地把我家的黄狗,把陪伴了我整整三年的黄狗,把我视作亲人一样的黄狗给打死了!我抱着满身鲜血、筋骨寸断、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的黄狗,号啕大哭,泪流满面,浑身仿佛散架了一般。我知道,我最好的伙伴没有了。那一年,我刚刚十三岁。

外甥女正在本地念高中。她放学回家总说自己学习压力很大,性格有些抑郁,经常不开心。为了让她开心一些,我抽空带她去了宠物市场,给她买了一只金毛犬。外甥女非常喜欢这个小伙伴,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积攒多年的压岁钱拿出来给它打疫苗,买各种东西,包括狗粮、狗窝、遛狗绳、狗狗过冬穿的马甲……看着她和金毛犬亲密无间的样子,我感到很欣慰,同时又忍不住回想起那条曾经陪伴过我三年的黄狗来。哦,我亲爱的黄狗,亲爱的兄弟,一别多年,天堂里的云朵还如这人间一般绚丽多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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