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之为神
夏末初秋的西安,天街小雨丝丝点点,千年古都的庄重寂寥,在如墨的夜色下散发着一丝的神秘,荒行走在街上,鸣跟在身侧,现代的都市和古都的厚重奇异的交汇在了一处。
荒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高楼,“住在这些透明的建筑里的人,心是不是也会光亮一些?”荒停下脚步,侧过头,低声问鸣,在漫天的夜雨里和荒讨论光亮的事情,鸣还真有点不适应,况且,虽然她在人间蛰伏数百年,却从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听那些个钢铁森林里人们的所思所想。
鸣思考了一下,“凡人嘛,无外乎两种,一种往上爬,边爬边给自己找很多修饰,有的叫理想,有的叫让别人过得好,另一种往下爬,这种荒你见的还不多么,太虚里,琉璃池中,那些挣扎的透明灵魂”
“那么,你说神,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荒的眼神里带着鸣从未见过的迷茫,鸣很慌,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短短数百年未见,荒的想法,她竟然完全摸不明白了。
“那么,神,究竟因何而为神?”荒仿佛没看见鸣的惊慌失措,继续追问,鸣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们是神,何必和这些生灵做比较,我们有神格!”“那么,神有神格,人的人格呢?”鸣正想进一步驳斥在她看开无法理解甚至有些荒谬的荒的话语…
远处,一阵冰冷袭来,不同于别的冰冷,这样的冷,是一种有实体的冰冷,伴随着彻底的虚无,冰冷的黑暗,鸣一步上前,护住荒,荒看着鸣颤抖的双肩,轻轻把她拉在身后,“老师,多年不见,您风采,更胜往昔”荒一字一顿,眼里看不到任何敬意,看不到任何恨意,这一刻的荒,好像比那绝对的冰冷还要冷。
对面的彻骨寒意里没有任何回应,荒也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他转过头,“鸣,你就在这里,一个时辰我若未回,奔太虚,找我二哥”然后他一步踏入黑暗里,鸣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那团黑暗的冰冷裹挟着荒,如退潮一般迅速消失了。
现在西安的郊区,坐落着中国第一位皇帝的陵寝,秦始皇陵,不曾被开启,不曾被见天日,种种传闻甚嚣尘上,荒现在就在这座陵寝里,他环顾四周,这么多年了,竟一点未曾改变,还是漆黑的大殿,还是亮如白昼的殿前广场,一明一暗,亦正亦邪,伏羲的阴阳八卦多少年了也无法调和这里的极致,光明到极致,黑暗到极致,有了尊严的光明和黑暗,又有谁可以调和呢。
那团黑暗的冰冷就在广场龙珠上最明亮的地方,说来挺好笑,荒心想,最光明圣洁的地方栖息着确是极致的黑暗冰寒,它一动不动,荒倒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开始绕着广场溜圈起来,当他走到第八圈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沉闷的,突兀的,心跳,他猛然停顿,背脊挺直,眸光再次如降临时耀眼夺目,他看向那团黑暗的冰冷,“这么多年了,老师,您还不愿为神么?”
荒想起第一次见的情景,那一次的执掌,他叫赢政,后世尊他为秦始皇帝,而他,叫荆轲,荒不知道这个叫荆轲的男人对他有多大的恨意,以至于如此奋不顾身要至他于死地,荒只知道,即使这个男人用尽全力,也无妨,他不会死,因为他是神祇,但是他演了一场戏,他想看看这个男人的绝望,想看看这个男人视死如归的倚仗,他不明白,他尽管头一次掌管人间至高权力,但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么,不提那些个天天上表称赞他的文武百官,就连最不会夸人的二哥,不也说他当皇帝比当神还当的好么?
荒需要一个答案,他要眼前这个叫荆轲的男人给他一个答案,他难道不配为帝,只能为神么?可惜这个男人只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便从容赴死了,那时的荒年少气盛,我虽为人间帝,仍是天上神,神不让你入轮回,太虚怎敢收你。
荒从琉璃池底取了一片琉璃,这里的琉璃,虽看着晶莹剔透,却是亿万魂灵日夜哀嚎集聚的生灵之气,能使死人复生,活着的心,却要死去,他将这片琉璃打进荆轲的身体里。
苏醒后的荆轲,望着他,“你想知道神之所以为神,帝之所以为帝,人之所以为人?”
荒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朕,希望从你口中,得到答案”
荆轲一步迈到荒面前,正视荒,“既如此,你唤我一声老师,你便可以得到答案”
那一刻的荒眼里眸光瞬间耀眼夺目,“你确定要我喊你老师?天地君亲师,你担得起我一声老师?”
荆轲沉默不语,直直的望着荒,沉默半晌,荒背过身,悠悠传来一句“老师…”
“老师,您还不愿为神么”荒从回忆中抬起头,看向那团黑暗的冰冷,许久,“那么,你还不愿为人么?”
仿若地狱的魔音,一字一顿敲击在荒的心里,“我为神,神之所以为神,人,又为何为人呢?如今的我,为人还是,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