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刘广瑞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是祭奠的日子,农村里叫上坟。
刚吃罢早饭,哥哥就打来电话,说:上坟吧!我说,好吧。孙子也说要去,我说随你了,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欣喜。说来后辈们大小也不少,但他们都推辞有事回不来 ,其实回来又能怎么样呢!俗话说,一辈子不管两辈子的事,所以也好像他们轮不到回来麻烦。
我们两老一小往去上坟。
下了几天雨,满地湿漉漉的,庄稼郁郁葱葱 透着浓绿与新鲜,整个湿润地如从水里洗出来。太阳升高了,撒下五彩的光辉 ,远远的山峦也被一层薄薄的彩云罩着,若隐若现,朦朦胧胧中现出一段段锦绣,像是遥远的天堂:亲人们都在那里,我的母亲也会在那里。
母亲的坟墓在东山脚下,连绵的梯田里都栽着连翘,一人多高了,枝枝蔓蔓纵横交错,密密匝匝,要想钻过去实在很难,我们就顺着堰埂弯弯曲曲地绕过去。一会儿两鞋粘满了泥巴,两腿沉重地像灌满了铅。终于爬上了坡头上,坟墓也清晰可见了。我说:咱们就在这里烧吧?咱妈就会看见的,她会来这里。哥哥突然说:咱到坡下烧吧!你忘了,咱妈腿脚不好,上这个坡不容易。
我没有忘记。我弟弟年幼时,患了疹子,母亲每天要背着他到医院去打针,每次都要赤脚蹚过河水,终于落下腿疼的毛病,走路一颠一颠的……
想到这里,我们就决然地往坡下去。我紧紧牵着孙子的手,一脚一脚踩着草丛往坡下滑,不时的打着趔趄到了坡底。
我拾了两根藤条,搭成十字,把纸币一沓沓扯开来,再一张一张地铺在藤条上。看着每一张百元,千元的纸币,心里感到满满的幸福:母亲穷了一辈子,现在该享福了。
燃着纸币,腾起一缕缕的烟雾,冉冉升起来。我仿佛看见了母亲那颤抖的身影,憔悴的面容,瘦弱而耸起的肩膀,向我们伸出她那双苍老的手。
猩红的火光跳跃着,欢快地舞着,每一闪火焰都象是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诉说着那些过往岁月里的欢笑与泪光。
“奶奶能收到吗?”孙子突然提出一份简单又复杂的问题。
我笑着说:她当然可以收到了。我先回答了那份简单,再回答那种复杂:每个人活在世界上,有三次死:一是不呼吸了;二是埋在地下,像奶奶这样;三是后辈人忘记了,不再给他们上坟了。所以,咱们现在给她上坟,她就一直活着,当然会收到这些纸钱。
我努力地演绎着《孔子家语》里的译意,尽量说得通俗易懂。我也明白孙子不会听懂的,但我相信他迟早会懂,从不懂到懂会经历一个长长的时段,甚至是一辈子。
再沿着曲曲折折的路面,我们往回走,心里产生了一种沉甸甸的感叹:岁月匆匆,我们正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