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历史是什么
1. 历史是什么
2. 历史与哲学的区别
3. 历史的构成
4. 历史的价值
二、 历史的凝视
1. 人的历史
2. 大历史
3. 元历史
一、历史是什么
1、历史是什么
海登怀特说过这么一句话,对过去有意识,对一个可能的未来有觉知,这似乎将人类同他们的动物同类区分了开来。历史是区别于我们和动物的一个衡量标准。你要对过去不感兴趣,你就不可能憧憬未来,你就和动物没有区别。
历史是对过去存在过但现在不再存在了的所有事件和实体的总体,进行一种高度选择性的重构。历史就是要后人在事发之后,高度选择性的对这些发生过的所有事件分别权重,然后再进行重构。
历史凝视就是我们怎么去重构,哪些东西真正有意思,哪些东西真正有价值,哪些东西看似很重要其实不重要,哪些东西看似不重要其实很重要,这是历史学家天天要寻找的东西。
2、历史与哲学的区别
历史和哲学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哲学是一种事前的智慧,在事件发生之前去思考;历史是事后的智慧,事件发生之后再去思考。
事后的智慧有什么用呢?正如海登怀特所说,我了解事后,知道了事后的因果关系,知道它的结论重要还是不重要,这能够对我面向未来起作用,这就是历史的关键。
历史与哲学的另一个区别在于历史关注人类事物而不是人类事物的终极本质。历史只关注现象本身是不是真的,关注现象与现象之间的逻辑关系,而不去追问现象背后的终极本质。
历史的视角与哲学的视角在看待对象的方式上也有区别。我们有两种途径来获得关于人类事物的知识,一个是通过对个别事物的感知,一个是通过对一般事物的感知。
哲学的视角是感知一般事物的途径,而历史是通过感知个别事物与个别事物的连接来发现事物总体的关联。
3、历史的构成
历史的构成是怎样的呢?德国史学家兰克指出,历史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历史就其收集、发现、深刻洞察而言,是科学;同时历史要对它辨认出的事件进行描绘和再创造,因此历史也是艺术。
作为科学,历史与哲学相关联;作为艺术,历史与诗相关联。历史不纯粹是客观的,它还有主观性。我们需要关注历史的视角是怎样清晰的把主观因素剥离出来,从而留下事件的客观性。
在历史的视角里,所有的事件不应该是由时间性的链条构造起来的,应该是由超越时间性,或者时间性之下产生的更重要的逻辑链接构成的,这个链接就是因果联系。
历史学家一开始对时间产生意识,后来他们发现,线性时间的发展不一定就是历史的发展,有些事件可能在时间上滞后,但是不一定从原因上滞后,这是历史学家不断追问的事情。
历史从时间维度来观照世界发生的事情,从背后来看这些事情的因果关系。
4、历史的价值
历史要回答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过去和现在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什么是历史的事件和事实?历史的客观性和历史的主观性之间是什么关系?历史的视野和规模怎么确定?
过去究竟将它什么秘密对我们现在这代人隐藏了,我们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研究过去的目的是怎么为我们现在做出预测,为现在和未来服务。最后,历史还要回答怎么理解历史?
因为历史往往以文本呈现,我们不能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文主义者一样真正去收集文本,但作为阅读者,我们怎么把文本当成现实世界,并从中发现它结构的合理不合理呢?
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回答历史编撰实践中的问题。
总的来说,历史给我们这样一个信息:过去是开启现在的钥匙。从过去出发,来回望现在,指引未来,这就是历史全部的含义。
二、历史的凝视
今天我们从三个部分来讲历史。第一部分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人的历史,也就是我们读的各种书所编纂的历史,我们惯常以为的历史;
第二部分是大历史;最后一部分是元历史。我们将通过这三个部分来完整的展现西方学术界在历史方面的建树,并回答历史的凝视是怎样的。
1、人的历史
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西方历史,其视角和编纂方式的演进经历了大概四个阶段:古代,即古希腊与古罗马时期,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和现代。
在这个历程中,历史学家从发现时间开始和组织多重分散时间开始,逐渐发现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更加重要,于是将历史事件先放入到一个静态的,后来又放入动态的因果关系网中。
我们了解了这样的一个演进的历程,就能更好的把握整个西方几千年的史学传统。
最早人们描述的神话是时间之外,到编纂历史的时候就有了时间。在古希腊时代,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在这个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希罗多德第一次区别了希腊神话,把认为是人间存在的东西描述出来的,被称为历史之父的话,比他小几十岁的修昔底德,第一次宣称是以考古学的形式,真正时间发生先后的东西来梳理这些实际发生的事件。
希罗多德提出了情节时间(episodic time),即一个事件本身就是时间,所有事件放在一起他认为就构成了全部的时间。修昔底德修正了希罗多德,他认为这种方式不对,认为我们必须追问事件的先后,所以修昔底德提出了线性时间,以真正时间的先后来梳理实际发生的事件。
这两种时间结合在一起,既有了事件本身构成的可描述的时间的节点,又有了线性时间的框架,这就是古希腊这位个历史学家对后来历史编撰的重大贡献。
到了中世纪,历史的编纂面临着一个大的难题,就是如何让历史能综合神性和人性,因为神性是永恒的、无时间性的。奥古斯丁发明了一个词,saeculum(拉丁文、“今世”)。
在奥古斯丁的著作里,“今世”意味着现时代(the present age)。这个时代是不动的、永恒的,这个时代非常大的,包含了神性,所以奥古斯丁是带着神性的视角来看历史的。
奥古斯汀通过“今世(saeculum)”这个词将时间的空间化了,而且是一个神性和人性联合存在,世俗和非世俗联合存在的空间。中世纪的历史就变成了一个静态的历史。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上帝之城》和托马斯阿奎纳的《神学大全》这三本书,是我们了解中世纪的非常重要的著作。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历史事件能否成为人们现实生活的楷模成为了历史编纂最重要的选择标准。
人文主义的出发点和目标就是模仿,而历史必须和这样的出发点相符。整个文艺复兴其实就是对古希腊和古罗马文献的发掘,从中选择那些能够体现人性和仁慈的事件,能够成为有效的博雅教育课程的楷模,并编纂入历史当中。
在这种选择中,时间的因素是不重要的,因为楷模是没有时间性的,是永恒的。历史逻辑的演进不重要,这些鲜活的楷模才能触动人的意志,从而使人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采取负责任的行动,这是到了文艺复兴历史编纂的全部追求。因此,在文艺复兴时期,历史上升到了人文科学非常重要的位置之上。
法国思想家蒙田的《蒙田随笔》和荷兰思想家伊拉斯谟的《格言集》就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历史编纂的例子。《蒙田随笔》从历史编撰的角度来说,非常典型,他试图通过历史性的编撰达到楷模修行作用。
蒙恬散文基本的态势是引经据典,他的每篇散文都突出一个人性的品质,如善良、智慧、教育等等。伊拉斯谟在他的《格言集》里,把希腊作家、拉丁作家中耳熟能详的谚语集成了四本著作,用一种哲学的方式编纂起来,探讨每个格言背后究竟表达什么真理。
蒙田和伊拉斯谟用一种历史的框架,灭掉时间性,把所有不同的言行汇聚在一起。虽然看起来是发散的、不连贯的,但是这些被汇聚在一起的东西都能够成为他们现实生活的楷模。
因此,在文艺复兴时期,历史不是消失的东西,不是对过去的回味、回忆和记录。历史是活着的过去(the living past),既是过去,又活在现在。
18世纪,笛卡尔的理性主义成为了启蒙运动的基础,把正在成长的混混沌沌的人性从包裹它的无所不能的神性中挣脱出来,让个性诞生。理性还包裹在肉体之中,因此我们要弘扬理性,这是启蒙运动对文艺复兴的反动。
笛卡尔的理性主义宣称理性能够超越神性,能够获得同样的真理,这是启蒙运动的基石。笛卡尔的《方法论》是关于理性主义的重要著作。
到了这个时期,历史就变成了分析性的世界观。这种来自笛卡尔理性主义的分析性世界观强调的是关系性思维(relational thinking),它第一次将长长的的推理链条注入到了历史的编纂当中。
因此,这时期的历史编纂就追问,哪些事件之间是相连的,哪些事件是不应该相连的。事件之间为什么相连呢?因为它们处在关系的网络里 ,而不是简单线性时间网络里。
孟德斯鸠的两本书,《波斯人的信札》和《法意》,就是基于笛卡尔理性主义关系视角的。
这是一种总体稳定的,但是局部之间动荡的变化的这么一种关系网络,也就是说,无限的因果链是构造整个《波斯人信札》和《法意》的全部视角,孟德斯鸠就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把握不同人的存在实际和本质之间的复杂关系。
孟德斯鸠来自笛卡尔理性主义的关系性世界观,再往前一步,分析性的世界观,就构成了当今史学界背景化世界观的鼻祖。
现在,任何一个事件都要放在上下文里,放在相关性里,放在文脉里才能理解它的意义,这个历史观就是从这里延伸而来。
到这里,我们发现时间在历史中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越来越简单,相关性的考量变得越来越重要。任何一个事件发生了,如果我们不能把它们放在相对的上下文中,是不能理解真正含义的。
所以找到上下文,找到什么是背景是优先于找到什么是事件、什么是事实的。背景比发生了什么事件更重要。构造背景就变成19世纪史学家的全部任务,因此19世纪突然出现了大量的历史编撰。
即使着眼点都是古希腊,也出现了不同史学家的大量作品,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寻找的背景不一样。在这个时期,人们认为神性不重要,不能决定事件的发生,而古人只能成为楷模,事件放到上下文的背景中就产生了历史决定论。
历史学家不仅要找到历史事件背后的因果关系,还要探讨历史事件的目的是什么。
总结一下从古代到现代,历史视角的演进过程。历史从一个封闭的时间视角,逐渐演变成静态的视角,时间空间化的视角,然后到带着上下文背景的视角,最后到带着目的论的视角。
2、大历史
大历史目标是要解释清楚人的历史,它从宇宙历史,到地球的历史,因为地球承载我们的历史,最后才回答人的历史。
大历史的格局是什么?出发点是什么?它的视角是什么?这是我们进入任何一个学科必须要问的。
大历史是超越国家、地区、种族甚至各个世界历史的全人类的共同历史。它将时间的总体,人的历史以及地球的历史整合成一个关于宇宙创造的叙事。
大历史对我们现在人性的理解是很有价值:我们是全球的公民(global citizenship),我们是分享的一个人类(shared humanity),我们是一个称之为人类的巨大民族(the huge nation called humanity)。
我们要站在更高的视野上看看历史学家的责任是什么,来回答现在的纷争、现在的不合究竟在哪?这是大历史的着眼点。大历史把历史的起点推到了宇宙诞生的时候。人类的历史,加上地球的历史,加上宇宙的历史,就构成了这门学科的全部视野。
大历史要回答的是什么将人类在一个单一的全球性的社区里连接起来的。它想发现存在于所有节点之间的相互关联性(interconnectness),最后回答人究竟在宇宙中是什么样的位置。
大历史的结构
大历史的结构分了三段:宇宙的历史、地球的历史、人的历史。
首先是宇宙的历史,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宇宙、恒星和新化学元素的逐步诞生,直到太阳与地球的出现。为什么我们要观察宇宙的诞生和它的发展,它的膨胀呢?
因为我们是要发现它的奥秘。宇宙最深层的奥秘在于,宇宙如何一步一步地展开每一个瞬间,正是这些相连的瞬间,组成了宇宙的时间。我们必须以全新的视角来接受时间的真实性,这就是我所谓的时间重生。
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取决于自己的时间观。我们如何理解时间,决定了我们如何思考未来。接下来是地球的历史,也就是地球形成后,生命的起源于进化。最后,当人类出现后,大历史就进入到人类历史的阶段。
整个大历史就回答了一个问题,人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是因为这个物种中诞生了另外一个东西。文化作为基因之外,环境之外的完全人造的一个系统诞生了,而文化的诞生才是最终让人在进化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在大历史的界定里,文化是第一个不经由进化的天择,就完成了由人的智力和创造力共同联合设计的,不亚于基因对于人的生命存在的重要性的东西。
大历史观认为人现在的状况实际上是由三层东西的束缚共同支撑的。
从物质形态来说,人和全部物质都一样,符合以万有引力为代表的物理规则。
第二个是以基因为代表的生物定律。基因让我们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既保持着共性,又通过基因的突变,变成了差异性。
第三个就是文化。所以人实际上受制于三个力量,处在三个力量同时存在的统一场里,这是大历史试图回答的一个问题。
大历史叙述完宇宙的历史、地球的历史,到了人类的历史就变成了极简史了。,人类的历史有三个大的阶段:食物搜寻时代(约25万年前—约8000年前)、农耕阶段(约8000年前—1750年)和现代(1750年之后)。
大历史的方法论和工具
第一个是“金发女孩状态”。如果在一个状态下恰恰刚好会出现某种事物或发生某件事情,这个状态我们称为金发女孩状态。
第二,大历史提出了复杂体的概念(complex)。任何一个东西,小到粒子、质子,大到宏观的宇宙,一个恒星系,一个行星,一个人,一个动物,一个社会,一个文化现象,都是一个复杂体。在大历史中,任何一个复杂体的出现都必须寻找金发女孩的状态,我们才能解释它为什么出现。在金发女孩状态出现之前,我们必须了解它之前的状态。任何复杂体有两个大方面的东西构成,第一方面是搭建模块(building blocks),任何系统首先都要搭建模块;第二,模块与模块之间的连接和连接之后重新组建的序列(connections and sequences)。
第三个方法论叫能量的流动与复杂体的关系,这是大历史试图解释的一个关键。任何一个复杂体的出现,从物质到人,都需要某种能量流经物质,只有这样,新的更复杂的结构才可能出现。
大历史认为范围最大,但复杂性最简单的,是物理的无生命的自然;范围居中,复杂也居中的是生命;范围最小却最复杂的是文化。所以研究文化是比研究生命更复杂的课题。
如何衡量一个复杂体的复杂性,可以通过自由能率密度来判断。自由能率密度小的复杂体,结构简单且稳定,形成和衰坏期漫长,比如宇宙;自由能率密度大的复杂体,机构复杂且不稳定,形成和衰坏期短。
3.元历史
元历史认为所有的历史其实都是一种符号的呈现,所有的历史叙述都是一种文学性的叙述,这是元历史的视角。从这个角度来说,文学性、叙述性、诗性就变成了每一个历史叙述不可逃脱的基因。任何一个历史不是取决于历史怎么发生的,取决于这个历史是怎么被叙述出来的。
我们要知道是谁写出来的历史,这点很重要,我们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写就更重要了。这是追问历史是否真实的关键。
历史可以拒绝承认自己是哲学或者科学,但它却不能拒绝承认自己是文学,这是元历史的出发点。历史总体来看就是叙事,叙事总体来看就是文学叙事的状态,和诗、和文学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元历史里来看,每部历史都是有意识塑造出来的语言表演。
在元历史中,事件分为假事件、真事件、自然事件、超自然事件、想象出的事件,幻觉的事件,被报道出来自以为是真的事件,和被报道出来实际是虚假的事件,没发生的事件我们误以为发生的事件,还有神奇的事件等等。但发生的事件不一定都是事实。
历史的目标是呈现事实,而不是呈现事件。虽然历史是文学性叙述,但作为历史视角来说,必须呈现给大家真正的事实。
在元历史里,怎么界定什么是事实呢?发生过的并且经过证据、手段、方法确立的事件才能称之为事实。事件如果不能事先确立为事实,它们是无法进入,也不应该进入历史的。
历史的事实不同于其他类别的事实,是因为历史叙事话语中占据主流规则决定了什么时候一个给定的事件可以被描述为是一个能够恰当称之为历史事实的事件。
他说任何报道的事件均是潜在可能的事实,但是它们还不是事实。
因为它们没有被验证过,通常历史学家拥有良好的,或者至少验证过的可信的规则,这些规则决定如果将事件确定为事实,或者确定为真实发生的,而非看起来发生的,或者因虚假报道似乎发生的,这些并非科学意义的,他们不需要在实验室状态下通过实验复制事件,或者将给定的事件归入掌控。
这一事件可能隶属的事件群因果率和关系。但是,必须验证发生的事件,才能够成为历史的事实。
所以事实化是元历史最关注的。事件必须进行事实化,必须进行某种规则验证、筛选才能成为历史。
什么是真实发生的,什么是诚实的形式讲出来的,什么构成情节,什么情节能够进入,回答了这些问题你就理解了一个历史的叙事,虽然这个历史叙事还不能和历史真实挂在一起。这个基本上就是元历史新的视角。
历史是时间的证人,真理的光亮,记忆的生命,生活的导师,所以它和我们有必然的关系。
你拒绝证人吗,你拒绝光亮吗,你拒绝生命吗,你拒绝导师吗?兰克说历史提醒我们的存在境况,没有历史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