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是我期待的样子,她似罂粟艳丽却有毒。
我坚决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下了一天的雨,傍晚雨停时分,太阳在西山边上班了。还没上学的我,憋了一整天的我,高兴地跑去找朋友玩。刚出门,街上好多人,学生放学了,三五成群,叽叽歪歪,由西向东从我家门前走过。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上学,有学问跟他们一样高谈阔论谈笑风声。人渐渐少了,走远了。这时,五六个同学中出现了,其中有个穿军绿列宁服高个子高谈阔论谈笑风声,显得与众不同。目送他的背影拐进新华书店的巷子里不见了。谁曾料此后我竟与那个巷子有了不解之缘,现在还时常在梦里现显。
若干年后小学二三年级时,每年暑假,父亲合伙做生意贩卖西瓜。由于生意的需要,我们两家,有几年几乎天天黏在一起。他家恰好也有4个孩子,优势是有3个男孩,1个姑娘,年龄都比我们大。白天帮父母看瓜摊打杂,晚上包括邻居家的年岁相仿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捉迷藏、打电线杆、跨大步、打沙包、跳方格……路两边的矮树上我们藏过,电影院的窄道里我们躲过,广场的石子堆上我们狂奔过,税务局院里的苹果我们偷摘过,工商所门前长长的水泥斜坡上我们撒点沙子坐着飞行,常常屁股磨破两大洞,回家好一顿打。
雨天生意做不成,孩子们聚在一起打扑克。赶毛驴、抽王八、争上游、挣工分……时常当毛驴,驮上玩伙爬着走,当王八脸上挂满了各色长短不一的纸条。有时也玩棋,军棋、围棋、象棋、跳棋,玩得最多的是跳棋。可参与的人多,简单易学。有时还听歌,合伙人家提来的录音机,高大尚,开始有流行歌的概念。渐渐的合伙人家的老三儿子突显鹤立鸡群了。他个子最高,还戴副金丝边眼镜,是大学生,有学问,实际上他当年是中专生也就十几岁的小孩子。但在我们一堆小学生眼里,已经是满腹经纶风度翩翩高不可攀。玩捉迷藏,他藏起来我们很少找到。
记得有一次捉迷藏,我跟他分在同一个组,另一组闭上眼晴后,我们组四散躲藏起来。我躲电影院门口灯光照不到的窄道里,有的躲树上,惊得鸟鹊四散。有的躲自家的大门后面,不管如何藏,我和我组的其他伙伴很快就被另一组伙伴找到了。但唯独他,老三同志大学生金丝边眼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太聪明了,我暗暗思忖。最后我们俩组一起找都没找到,电影已经开演大半,夜深了,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托的好长好长。小伙伴们找不到没办法陆续回家了。我独自在电影院门前焦虑的大喊,出来吧,别藏了,大家都回家了。忽然一个黑影从电影院门前的水渠中爬起,天!他竟然不怕脏躲水渠里了。水渠平时不淌水,下大雨时才有水,恰好一边路灯也照不到,他就贴着照不到的那边水渠爬着,任凭我们在附近怎么找都找不到。
玩扑克总是他领头说明游戏规则,然后我们照他说的做,几乎每次他都能嬴。下棋也一样,每次都是他赢,关键他样样精通。父母也常夸他不仅是男孩还很聪明。最先接触流行歌也是他告诉我的。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农村孩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他在省城读中专,是那帮孩子里见过世面先知先觉的人。他无论从外表谈吐及智慧,他身上的一切都吸引着我,我像虔诚的基督徒,从灵魂深处紧紧追随着他,离他越近我便越靠近优秀。
他带我们挖土豆,回来教我们在太阳灶上炒土豆,虽然焦糊了,但那是我此生吃过最香的炒土豆。他怎么能如此优秀,还会讲许多故事,听得我如痴如醉。原来他家里有许多藏书,这一切都吸引着我,我逐渐成他家的常客,出出进进换书看,也时常找他玩。由此我也开始藏书,没几年收藏的新旧小人书大概有三四百本了。我渐渐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交益友培养好习惯。
大约我五年级时,深秋的下午,课外活动,我在操场上玩得不亦乐乎时,班主任托同学交给我一封信。百思不得其解,谁会给我写信,远方没朋友,圈子这么小,亲戚朋友都在身边,是谁,不会投错了。但信封上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就写着我的名字,我的班级,寄信地址是黄塬省城。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拆信看了看,信中说这些年两家合伙生意期间,暑期我们玩得很开心。说他收藏了几张漂亮的邮票想让我看,落款人是李建国。随后掉出了两张印有长城的邮票。李建国是谁,难道他叫李建国。狐疑了一阵,随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在随后几年的交往中证实,他就叫李建国。我们依然在一起玩,一起看书,他依然教我下棋,也给我讲他上大学的奇闻趣事。开学我们就通信往来,说说各自学校的新闻事件所思所想。书信在随后几年中从未间断,但我家又有了新生意,俩家的合作在我初中时中断了。
一个冬天的傍晚,我放学回家时,运远看见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穿着藏青色毛呢大衣与同样穿着喑红色毛呢大衣,头戴同色贝雷帽妙曼的女子款款而行。瞬间我的心就揪起来,穿着校服,顶着极短的男生头的我自卑到了极点,我似乎明白了我与他的距离,我与他的交往。
但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他却对我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不说我也不问。我也没必要问什么。初二开学他来信说他在异乡上班了,有时间会请假来看我。书信依旧,他也没有食言,过几个月就会请假长途跋涉来找我。
夕阳中我穿着校服,顶着男生头,由西向东往家走。他穿着时髦的风衣或衬衣戴着金丝边眼镜或墨绿的微变色的眼镜,嚼着口香糖,帅帅地站在我家斜对面东北边的新华书店的台阶上默默看着我迎接我等我。有时陪我上学,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你哥帅呆了,跟明星一样。”每次都会有同学如是说。
有次我去找他,他穿件以前的衣服——军绿色列宁服,帮父母扛面粉。这件衣服太特殊了,雨后的那个三五成群,侃侃而谈风度翩翩的从我面前走过的少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在梦里。我忽然明白我们的相识相知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准会来找我。有次他送我一本流行歌集,翻开目录,其中有一首歌他用蓝黑墨水在下面划了好几道线——《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爱情不是我想像
就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
更别说怎么遗忘
站在雨里泪水在眼底
不知该往那里去
心中千万遍不停呼唤你
不停疯狂找寻你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无奈
可不可以都重来……
有次我下晚自习他来找我,我们就在月光中散步,我唱《月亮走我也走》,他唱《我的中国心》。
月亮走我也走
我送阿哥到村口 到村口
阿哥去当边防军
十里相送难分手 难分手……
《我的中国心》
河山只在我梦里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国印……
他也给我写信说有一首极流行的港台歌《谢谢你的爱》,还给我寄来磁带《纸飞机》,也提起过张信哲的《别怕我伤心》,我也回了一首歌《谁说也不信他》。
《谢谢你的爱》
不要问我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
你不懂我伤有多深
要剥开伤口总是很残忍
劝你别作痴心人
多情暂且保留几分……
《纸飞机》
窗外一片蔚蓝的天空
风中掠过银色的翼
或许正载着归来的你
心里却明白只是幻想而已
我的心开始莫名的忧郁
天知道全都是因为你
给你的信怎么写下去
不如为你叠一个纸飞机
飞在风里的纸飞机
载满我对你的情和意
飞到那思念的另一边
诉说我心中的痴迷
飞在风里的纸飞机
捎去我对你的惦记
漫长的等待的日子里
天天盼望与你相聚……
《别怕我伤心》
好久没有你的信
好久没有人陪我谈心
怀念你柔情似水的眼睛
是我天空最美丽的星星
异乡的午夜特别冷清
一个男人和一颗热切的心
不知在远方的你
是否能感应
我从来不敢给你任何诺言
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太年轻
你追求的是一种浪漫感觉
还是那不必负责任的热情
心中的话到现在才对你表明
不知道你是否会因此而清醒……
《谁说也不信他》
谁说也不信他
只要我今生认定了他
走遍天涯去寻他
风狂也不管它
雨骤也不管它
心中真情不凋零
生死离别相牵挂
谁拦也不管他
谁挡也不管他
流水绝无回头悔
生死相依跟着他
跟着他跟着他……
渐渐的,我觉得我离不开他,非常想他,想得肝肠寸断。他来的时候,太阳分外耀眼,心情也格外愉悦,干什么都有劲,世界太美好。相反他不在时,愁云惨淡,大地一片灰暗,抑郁时常侵袭着我。你在哪?我奋力爬上最高的山顶,你是否在山的那边等我,但却是连绵不断万马奔腾的群山,似海似崖阻断了去路。我也曾疯狂的拨开繁密的人群找寻,似乎见你对我笑对我招手,但转眼却烟消云散,怎么也找寻不到。醒时枕头湿成一片。望着蜿蜒而去的路,你是不是在路的尽头等我,我穷尽全力路的尽头还有尽头,此恨绵绵无绝期。望着流水,叠艘小船。君住长江尾,我住长江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恨不能化作流水寻你。望着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院落,那一个才是你家,此时会不会显现,又在忙些什么,你在哪里啊。不见你出进,只见白色的门帘被风吹得前俯后仰。你在的日子熠熠生辉,每每我迎着阳光走向你,你就那么的瞇着眼朝我笑。顿时我们就是王子公主,命中注定。
但我不能考中专,我要上高中考大学,不然工作没着落。这意味着一切都将成为镜中花水中月,终将随风飘散。
我的父母也似乎察觉到什么,让他父母劝他不要给我写信,不让我们来往。后来他若在我面前出现,家里就会好几星期没人理我。我依然唱着《谁说也不信他》,我多么渴望梦想成真。
一切在我上高中时戛然而止了。绝望无奈幻想空想,一切的一切都随风而去了。临近高考,晚饭时,父母告诉我他结婚了,我怎么既不伤悲也不高兴,或许无所谓伤心或不伤心。
这算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是,只是生命的插曲。不认识他多好,或许我的生活能轻松些,学习会更好,或许我会是另一个我。
大学,没有他的大学,我轻松愉悦,又恢复了少女笑逐颜开的本色。早恋误国误民害人不浅。
现在的丈夫,跟我同一所大学毕业,我们门当户对,志趣相投,互相给予最大的自由与尊重。他家务做得任劳任怨,辅导孩子不厌其烦循循善诱,也没有重男轻女,办事精细干练利落,这才是我该找的人,值得托付一生的人。所以人这一生,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是最大的幸福。
人类最爱歌颂和赞美的是初恋,但在那个说不清算是少年还是青年的年岁,连自己是谁还没有搞清,怎能完成一种关及终身的情感选择?因此,那种选择基本上是不正确的,而人类明知如此却不吝赞美,赞美那种因为不正确而必然导致的两相糟践;在这种赞美和糟践中,人们会渐渐成熟,结识各种异性,最终可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所以失恋不必以死相抵,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要理性,要拋弃一生只交往一次愚蠢的想法,那怕梁祝罗米欧与朱丽叶是如此凄美震憾。让生命不要承受太多承受不了的沉重。
爱情不是我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