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一回头撞得我满心欢喜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又是一个令人发昏发困的早读课,似乎早读课犯困已经成了必然的事情,每当早读课进行到最后十分钟左右时,班里的同学们都会昏昏欲睡,这倒并不是因为我们懒惰,实在是前一个夜晚熬夜看书写作业太晚,每天都是如此,已经成为了日复一日真实的生活。我仍旧在读着这句令我心生感动的文言文句子,这是我这整个三年以来学的文言文中最喜欢的一句。其实这篇文言文其他的地方我并不觉得有多出彩,可是,这一句令我心生动容,总觉得作者是一个无比痴情的人,所有的隐痛都在这句看似平淡的句子中表露无遗,他沉静的背后定然是万般的心痛,是日日夜夜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

  就在我也昏昏欲睡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了我的课桌上敲了敲,我一抬头是语文老师。啊,真是赏心悦目啊。一看到语文老师所有的困意顿时消散,语文老师的个子虽然不高,但却是众多老师中我们班女生公认的男神。他的模样,天生就是语文老师的模样,整齐的中分短发,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属眼镜。每天穿着职业装却不会令人心生反感,反而觉得是十分的敬业得体。唯一令我吐槽的就是每次跑操他总是穿着同一双运动鞋,运动鞋并不是名牌,而且上面有红有绿。这让我怀疑或许平时他那些有品位的衣服都是我们从未见面的师母挑的,只有这双不堪入目的运动鞋是他自己买的。而且一直以来都只是这一双鞋,我有时候就在思考,难道鞋子不臭吗?而我有幸就是我们帅帅的语文老师的课代表。老师呢,又恰巧是九班的班主任,我高一没分文理科的时候就是在九班,只是那时梁泽南并不在九班。

  或许我们错过的时光就是本该错过的,太多的美好都始于阴差阳错,而不是刚刚好。如果早一些相遇,如果没有初遇时的插曲,只是像其他同学一样成为自然而然的同学,或许那个身影从来也不会在我心里扎了根,发了芽,最终长成满墙的藤蔓漫无止境地向心底里疯狂地攀爬,捉弄着我每一寸肌肤,撩拨着我每一次浅浅重重的呼吸,在无数个漫长孤独的夜里刺破了我的伪装,体无完肤的我不得不让它一次又一次地长成茧,结成痂。

  语文老师轻言细语地说道,似乎怕是吓着了我“怎么我的课代表,你怎么又困了。站起来继续读,要坚持下去呀!”他正要接着向前走,然后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对了,下课的时候记得把周记本送过去,给我检查一下,好久没查了,也不知道你们这帮孩子自不自觉。”我木讷地点点头,说了一声好。果然老师的担心不无道理,早读课一下,我站在讲台上向同学们宣布了这件事情,只见底下是怨声载道,一些刚睡醒的同学揉揉眼睛说“什么!要收周记本!天哪!天哪!完了!完了!…………”这声音真是刺耳。好不容易一直拖到晚自习上课之前,我终于是把周记本都收完了,于是我趁晚自习铃响之前慌慌忙忙地向着三楼的办公室跑去。可是呀,这四十五本周记本又不是四十五张纸,我的两个胳膊慢慢地开始发酸。我的脚步不得不慢了下来,仍然是气喘吁吁。此时我的心里是有些埋怨,这种活就应该找男生干。就在我小声嘀咕的时候,只见一双坚实的手臂抽走了一大半的周记本。我抬头一看,又是他。人们常说世界很小,小到认识一个人以后,满世界都能碰到他。而我直到此时才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此时,即使因为上次他对我的嘲笑心里有所不快,但他确实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你了。他说:“对了,你是30班的,周记本送给我们老班的吧。”我这才乍的想起了来,他是九班的。于是我又点了点头。我的表情淡淡的浅浅的,丝毫不表现出我此刻内心的欢喜。于是他和我一起进了老师的办公室,把周记本放在老师桌子上。语文老师此刻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我们两个一起进来,都抱着周记本,嘴角一抹笑意。我确实被老师这笑搞得莫名其妙,不确定他此刻内心是在想些什么,不过我却也猜到了七八。语文老师还是个年轻人。并不像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他们那些老人家坚决反对学生谈恋爱。他的思想可是很开明的,对于有些事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啊,我们说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我倒是先没开口,他却开口了说道:“老师,最近,王坤同学比以前好多了。上别的课也不怎么说话了。而且早晨也不见他迟到了。语文老师笑道:“那就好,高三都已经快过去一个学期了,他再不收敛收敛些,高考可怎么办?”我见此情形说道:“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的作业已经收齐了。”我正要迈开脚步,老师却说等一下。“我让你下早自习的时候把周记本送过来,现在都已经快上晚自习了,怎么拖了这么久?”我只得实话实说,并且打心底里说,我并不对同学们的行为抱有多大的理解与同情。一来我身为语文课代表,对语文作业平时就完成的很认真,而很多同学却仗着语文老师脾气好,总是拖拖延延的。二来让我收本子真的很烦人,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人,一遍两遍地催促,像是求他们一样,花了一天才把作业收齐。于是我就和老师实话实说,因为有一部分同学没有按时完成,他们用白天的时间补了两篇交了上来。老师的笑意慢慢下去了,有些严肃地说道:“你们这群孩子啊,我真是不能太信任,即使是实验班又怎么样,作业不督促一下,还是会和普通班的同学一样。”说完老师又看向他,说道:“梁泽南,你身为咱们班的班长,你说说最近咱们班其他科目的作业完成情况怎么样,其他课代表有没有及时向老师沟通以及上交平时的作业,大家是不是能够按时上交给老师检查?”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老师你放心,同学们最近都很乖,作业也是按时完成。”老师也没有说什么,便说你们回去吧,快上课了。

  长长的走廊,因为快要上晚自习了,很是安静。深秋的晚风拂过脸颊,有些冰凉,而我的脸却是滚烫。他走在前面,我紧跟在他的身后。我始终没有和他拉开距离,宽宽的走廊此刻如此逼仄,我似乎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背影让我想要紧紧拥抱,似乎想抱住曾经什么无比熟悉又依赖的东西一般。可谁也说不清,那么熟悉的背影,究竟是什么。就像是远远的河水,我在这头,他在那头,一条柔柔的河水把我们牵扯在一起,也隔开在两岸。

  我甚至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从何而来,就突然撞上了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我一抬头,正对上他那星星一般清澈的眼睛。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错愕与吃惊。我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又回头看了看,还好,没有老师。此时我才知道,那些玛丽苏偶像剧是有多么的狗血,什么深情地注视,然后,那个亲亲啦。明明就是会很害羞,很吃惊啊。怎么可能会靠在他的怀里跟他深情注视几分钟嘛。没错,是四目相对了,可都是满满的错愕与吃惊啊。他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我开了口:“原来你是班长啊,你……你突然转身,是……是要说什么吗!”他说:“哦,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下次送本子可以找个同学帮你一起。”我说嗯。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此时我内心的欢喜就像是久旱的小草终于等来了一场大雨,洗净了我所有的尘埃。又像是所有的落叶被谁装进了口袋,轻轻地用锄头埋在树下,不会辜负一年又一年的等待。

  他又有些尴尬地问道:“你语文成绩很好吧,我从小语文就不好。”我说我的语文是挺不错的,但是数学真的很差劲。从小到大我都可羡慕那些数学好的同学了,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想的。“哎,其实都是一样的,可能只是你没有找到学习方法,再说了,就算数学不好又怎么样呢?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够了,不是吗?你语文好已经够了,人怎么能要求自己十全十美呢?那样的人活着不累吗?我就不喜欢站在高处接受别人投来的目光,你看似是受人羡慕和敬仰,实则不知多少人在他们的内心对你指指点点。你总是不会让所有人对你满意。”我沉默了下来。已经到了走廊的尽头,我和他说了一声再见,他也回了一句再见,于是他往二楼下,我往五楼上。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生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最后那几句关于不喜欢站在高处的话,让我觉得他也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但我却和他想法不一样,我就是那种想要站在高处的人,即使站不上高处,自己拼尽全力也想要挤上去,即使台下的人心里早已经把我从头骂到尾,即使所有的人都想把我推下舞台,摔得面目全非,即使在其他人眼中我不过是个痴心妄想想要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可我仍想站在高处,散发自己的光芒,接受别人的目光。因为不论是赞美,还是批判,能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可是,那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啊,那个说自己讨厌站在高处的少年变成了那个拼了命也想要往高处走的女孩花尽所有力气,也要去仰视的星星

  只是还好,他不喜欢的高处的黑暗,只有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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