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下有户人家,这户人家姓李,曾经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这户人家中有个心地特别善良的女子,大伙儿都喊她“李家娘子”。要说这李家娘子心好应该有好报,但却是生活在这兵荒马乱的朝代,即便背后有个香火几乎断掉的弘泉寺护佑着,也不见佛祖显灵,在嫁女儿的当天,女儿被响马掳走,抛尸荒野。
在痛不欲生中,李家娘子见到了为女儿超度的弘泉寺小方丈一尘,这一尘和尚在庄子里念经七七四十九天,告诉李家娘子尽早离开李家庄,向南寻一处安静偏僻的地方安度余生,便穿着月白僧衣,空手走了。
也不见这一尘方丈回寺庙,而是向着东边的镇子而去。李家娘子在这七七四十九天中,看着这个一手带大的一尘和尚,心中总是莫名的觉得温暖。看了看这个硕大的庄子,在这响马出没的地方,心中也在考虑有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就这样,李家娘子在庄子里又过了些时日,只是这些日子里,不曾听见后山上弘泉寺的佛钟敲响,便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看着这一年一度的中秋日渐临近,李家员外估计还是不回来了。自从三年前,李家员外说出去谈一笔生意,就再也没有回来,托人去打听,最后打听的人拿了银两也了无音信了。
后来谣言说李家员外在东边的大城里买了一处房产,又娶了二房,据说那二房是官家的女儿,李家员外不敢说家中有妻,怕连累了李家娘子便一直不敢回来,也不敢捎带音讯,甚至连自己女儿被响马掳走都不敢回来,这其中的因由,谣言各种版本都有,听得李家娘子直抹泪。
这几年要不是李家娘子心底好,周围的农户感激,估计早有歹人打这李家庄的主意了。即便是这样,这李家庄上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日,李家娘子看着空旷的李家庄,遣散了愿意走的下人,只留下几个不愿意走也没地方去的忠实奴仆,交代一番后,收拾了一些细软,按照一尘方丈的指点,坐着马车向着南方去了。
却说那小方丈一尘,从李家出来后,径直去了王屠夫的猪肉铺子,虽然小王屠夫被雷劈傻了,但是老王屠夫还健在,招了几个伙计仍在镇子上卖着猪肉。
“喂,我说和尚,你一个出家人又不吃肉,在我铺子前都待了几个时辰了,快走快走,别影响我做生意!”一个伙计手中拿着切肉的长刀,指着一尘方丈,凶恶恶的模样。
一尘方丈看了一眼这伙计,眼生得很,没有搭理,继续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中念着经文。而此时,路过的人却是认识这位弘泉寺的年轻方丈,又从别处听得这一尘方丈是真佛转生,能降九天神雷惩罚恶人,这王屠夫的儿子据说就是小时候得罪这尊佛,被雷劈傻了。
“你这伙计新来的吧,连弘泉寺一尘方丈都不认识,趁早滚出镇子,敢跟真佛行凶,小心遭雷劈!”有人在围观的人群中说道。
“就是,这一尘方丈护佑一方,你如此不敬,小心佛祖惩罚你!”又有人维护着一尘,出声道。
如此几声后,那伙计面上臊得慌,但还是鸭子死了嘴硬,强撑着道:“我管他什么佛祖不佛祖,我只知道和尚不能吃肉,吃肉就是假和尚!”
“那你说道济和尚喝酒吃肉他是假和尚?人家都供奉在寺庙里了,你就别丢人现眼了,趁着一尘大师还没有生气,你还是要客气一些!”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不忿地说道。
“什么事儿,在店铺门前吵吵?”一个浑厚的中年声音从店铺里面传了过来,众人一看是老王屠夫,便纷纷地散去了,只留下个别不怕事大看热闹的人。
一尘看见正主来了,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便说可医治他那被雷劈得痴呆的儿子。老王屠夫一听这事儿,本还有几分不太相信的表情,但看见一尘方丈淡定的神情,以及准备转身欲走的样子,赶紧将一尘方丈请到里屋商谈。
不知二人如何商谈的,一尘方丈穿着月白僧衣,向着镇子外面而去,留下远远看着他的老王屠夫独自在那踌躇,思索着如何完成一尘方丈交代的事情,才能让一尘方丈治愈他那痴呆的儿子。
一尘从王屠夫猪肉铺出来,向北而行,夜色如洗,一轮圆月挂在空中独自皎洁,却是中秋之夜了。
一尘坐在黑风岭最高的山包上,看着下方不远处的响马营寨,那营寨中,不时有人巡逻,还有人拿着酒壶对着月亮豪饮,还有的围着几堆篝火啃着羊腿、牛肉,可以说好不快活。
这时候,一个老人悄悄地走到一尘身后,双手合十施礼,恭敬地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尘方丈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继续闭着眼睛,嘴中并未念经。这老人不敢退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若是这里有李家庄的仆人,一眼便能认出这个老人就曾经李家庄的管家,不知道何时来了这黑风岭。
不多时,一个老妇人,脚步蹒跚的走了过来,气喘吁吁,真担心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去见阎王。和老管家的话语一般,一切都准备好了。老管家一看这妇人,心中一惊,这妇人便是接生一尘的稳婆,这一尘神通广大真让这年迈的老管家起不了半点心思,只后悔当初鬼迷心窍。一尘听过之后,淡淡地点头,说道:“都去吧,这事儿结束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往后,我不再计较!”
月上中天时,这响马的黑风寨已经陷入了安静,毕竟折腾这么久,就算是响马也有乏力的时候。然而,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响箭,这黑风寨四周同时出现数百人影,手中拿着亮晃晃的刀,向着黑风寨寨门而去,这寨门似乎没人看管般,只见几个风尘女子连忙招呼外面的人影向着营寨而进。
冲天的喧嚣声响起,四处的火把也明亮了起来,刀剑相击的声音也传得很远,喊杀声、咒骂声、痛哭声络绎不绝的从营寨传到一尘这边最高的山包上来。
一尘方丈并不去看这场围剿和屠杀,只是在山头不停的念着往生咒,那经文从他的嘴里出来后,似乎变成了有形般的经文梵文,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向着山下而去,超度那些死去的亡灵。
随着这围绕的进程不断深入,那中空的月色越发的皎洁明亮,似乎为了映衬今夜中秋团圆,那圆月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变色,由明亮变得淡红,慢慢的变得深红,最后竟然成为血色。
而此时的一尘,却是再也念不出经文来,那嘴中也没有金色的梵文冒出,奇怪的是山下渐渐地没有了声响。一尘艰难的站起身来,那月白僧衣在血色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妖异至极,他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身佛法修为尽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不现往日那种德高望重的神情。
一尘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犹豫,向着南边李家娘子的方向而去,独自留下一轮血月照耀在空中。
再后来,弘泉寺的佛钟又按时响了起来,有人看见那个敲钟的人竟然是王家被雷劈的小屠夫,俨然一副出家人的模样,至于那个老王屠夫,中秋节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还有那个弘泉寺的一尘方丈,据说又是去云游了。至于黑风岭的响马,似乎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了,有人说,是真佛现身惩戒了,还有人说是金刚怒目了,更有人说是一尘方丈用胸前的佛珠化作三千佛兵把那些歹人灭了……
各种版本传说都有,只是那一夜的血月,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一般,谁都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