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完房子,母亲脱层皮,心力交瘁,家底也刮光了。
房子主体起来只能算完成了一半。屋内的间壁,地面,屋子的门窗,内外墙的抹墙皮,套院墙,打坑垒猪圈等等,还有好多工要做。想喘口气都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没勇气再做下去了。
继续找人先打三间房子的地面,5间房子分为三间和两间。 本来准备盖四间房子, 因为是五间房子的场地, 咬咬牙就盖成五间了。 财力所限,只能先收拾三间住着,另两间以后再说。
地面是用土填平后再打夯,百分百的力气活儿。间壁墙用土坯垒,打土坯的人是村里最有力气的, 名字叫万莫。在一块长方形的木头模具里填上半干半湿的土 ,用夯砸结实,掀起模具,那块土坯干透了就可以垒墙了,老家叫打ji。这期间室内房门儿的门框也要备好。垒墙时门框是要先支起来的。
打ji期间,父母还吵过一次架。那天母亲去赶集刚回来,准备给打ji的人做饭。母亲早上没吃饭,忙着去集上买东西,进家门儿还没喘口气儿,父亲回来便大嗓门儿的找母亲的事儿。为什么记不清了,后来知道,其时父亲感情上出问题了。
忙着伺候打ji的吃完饭,母亲没吃饭,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吃饭,母亲生气后吃不下饭,她不停的抽烟。
屋里的间壁垒好,土墙抹好,还有外边的门窗。木匠建议做玻璃窗,那时外村盖房子的开始用玻璃窗了。父亲不同意,说村里还没有人家安玻璃窗,干部家不能带头先安。因此做的还是木窗棂的窗,木门。盘了土炕,垒了锅灶儿,屋子算是成就起来了。
院子里打了坑,垒了东西两边的院墙,南墙是邻家的屋墙。只差一个门楼和一付街门,母亲却耗尽了最后的一点财力,说什么也盖不起个门楼了,就那么敞了几年之后才完善起来。
在农村没有街门儿就没有私密,尤其是我家,不定时的有人来找村支书,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街门儿,来人随时可进来。最尴尬的是当你还蹲在坑墙上方便时,人进来了,双方都很难堪。我就遇到过不止一次,我也眼见过母亲的难堪。
家里实在穷到底儿朝天了,饭都是母亲到邻舍家借的地瓜干儿来吃,全家都吃地瓜干儿,更别说买菜了。一缸咸呱叽就是一天三顿的菜,生产队里分点儿青菜,我家才能换换咸菜的口味。
春天盖的房子,一直苦熬到秋天下来新粮食才好过一点,夏天分的麦子都被还给邻居了。
我65年夏天考上中学,是班里最穷的学生。别人吃窝窝头,我一天三顿地瓜干。从家里带来什么,交到伙房后,就吃什么。 食堂里中午的大锅菜,二分钱一碗, 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 二分钱的菜我也买不起, 每顿都是从家里带的咸菜。 一段时间后,眼睛出现近视。 听说戴老花镜能矫正, 我回家把太奶奶的老花镜拿过来, 中午一个人跑到树林里,戴着老花镜注视一个点。
我在学校的状况,呈现的就是家里的日子。有一次周天回家拿粮食,母亲现跑到挺远的一户人家去借的地瓜干儿给我,估计近邻已经借遍了。
家庭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在母亲身上,整个家都因盖房子被榨干了。最苦最累最伤心的就是母亲。
三个上学的都得花钱,书笔学费是必须花的钱,那时我们没买过本子,甚至没买过大白纸订本子,都是二分钱一张的二板纸。
有一次妹妹要二分钱买纸订本子,母亲就是拿不出二分钱来。到街上去看人家剪破布打壳子扔下的废布缕梢,趁着没人时捡回来,卖给收破烂儿的,凑够了二分钱。母亲觉得捡破烂很丢人,像她这种身份不应该捡破烂。可见当时日子的艰难。 我用过的最好白纸是县农机局宫叔叔不用了的一本窄窄的收据。我至今都不舍得扔掉白色内面的包装纸盒, 把它剪开,在上面写了字以后再积攒起来送到门卫,看门人会收集售卖。 我知道,这是那段苦日子的后遗症。
说盖完房孑脱层皮都是轻的。实际盖完房子近乎耗掉母亲的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