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驿站

烈日将亚利桑那的红色荒原烤得发烫,远处山峦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约翰·凯尔顿用破旧的牛仔帽扇着风,他那匹名叫“幽灵”的老马迈着疲惫的步子,马蹄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凯尔顿的肖像就挂在这片土地上几乎每一个小镇的邮局墙上,底下写着“悬赏5000美元——无论死活”。两个月前,他还是银峰镇受人尊敬的牧场工头,直到那个夜晚,酒馆里的争执和一声意外的枪响改变了一切。

“该死的自卫,”他喃喃自语,“谁会相信一个外来牛仔的话?”

正午时分,凯尔顿在一处几乎干涸的溪流边停下,让幽灵饮水。就在这时,他瞥见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左轮手枪。

“举起手来!”他喝道。

灌木丛中钻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满头沙土,衣衫褴褛,但眼睛亮得出奇。

“先生,我没有武器。”男孩举起空空的两手,声音出奇地平静。

凯尔顿眯起眼睛:“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找水。”男孩指着几近干涸的溪流,“我的母亲和妹妹,她们在那边的小屋里,已经两天没喝水了。”

凯尔顿犹豫了一下。通缉犯最不需要的就是与人接触,但他腰间的牛皮水袋还是满的。

“拿着。”他解下水袋,扔给男孩,“然后立刻离开。”

男孩急切地喝了几口,然后小心地盖好盖子:“谢谢您,先生。我能带一些回去给她们吗?”

“那是你的了。”凯尔顿转身准备上马离开。

“等等!”男孩叫道,“我们的屋子就在那边,母亲说过,受人恩惠要报答。我们没什么好东西,但有一罐上好的咖啡豆,是父亲生前留下的。”

凯尔顿已经三个月没尝过咖啡的滋味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内心的警惕与渴望激烈交战。

“带路吧,”他终于说,“但别耍花招。”

男孩名叫杰米。去小屋的路上,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仿佛已经很久没找到人可以交谈。

“您是个牛仔,对吗?像我父亲一样。他去加州淘金,再也没回来。”

凯尔顿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您知道吗,我一直想成为一名牛仔,骑着马,自由自在。”

“自由是有代价的,孩子。”凯尔顿轻声说。

破旧的小木屋映入眼帘,烟囱里没有炊烟,周围静得可怕。

杰米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生锈的铁罐,身后并没有跟着任何人。

“先生,您的咖啡豆。”

凯尔顿接过罐子,目光越过男孩的肩膀,瞥见屋内的情况。屋子一角铺着简陋的床铺,上面躺着一个小女孩,面色潮红,显然在发高烧。屋内再无他人。

“你母亲呢,孩子?”

杰米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她去年冬天得了肺病,去了天堂。现在只有我和妹妹莉莉。但她现在病得很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凯尔顿的心沉了下去。他环顾四周,这荒凉的环境,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让我看看她。”

屋内闷热难当,生病的女孩呼吸微弱。凯尔顿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这样多久了?”

“三天了。”杰米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把最后的水都给了她,但没什么用。”

凯尔顿沉默了片刻。他本可以留下咖啡,上马离开,继续他的逃亡之路。每多停留一分钟,被追捕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但他做不到。

“帮我扶她起来,”他对杰米说,“我知道二十英里外有个小镇,那里有医生。”

“但是先生,您的方向...”

“别管那么多,”凯尔顿打断他,“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凯尔顿用毛毯把昏睡的小女孩裹好,抱在胸前,与杰米共乘一匹马。幽灵虽然疲惫,但似乎明白任务的紧迫,迈开了步子。

他们穿过荒原,凯尔顿一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日落时分,他们在一处岩架下歇脚。凯尔顿生起一小堆火,煮了咖啡,又拿出自己的干粮分给杰米。

“您是个好人,凯尔顿先生。”杰米突然说。

凯尔顿的手猛地按上枪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指了指凯尔顿马鞍袋里露出半截的悬赏令:“我昨天在石溪镇看到的。但那上面说的不可能是您,您帮助了我和莉莉。”

凯尔顿苦笑:“人不能单凭一件事来评判,孩子。”

“父亲说过,判断一个人要看他的行动,不是别人的言论。”杰米坚定地说。

深夜,当两个孩子都睡去后,凯尔顿独自守夜,望着满天星辰。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个也曾梦想成为正义牛仔的小男孩。这些年的漂泊、挣扎,为生存所做的一切,都让他离那个梦想越来越远。

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小镇的轮廓。凯尔顿停下马。

“听着,杰米,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你带着妹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镇上。找格林医生,就说你们是孤儿,他会帮助你们的。”

“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凯尔顿摇摇头:“那里不适合我。”

杰米跳下马,凯尔顿小心地把还在昏睡的莉莉递给他。

“拿着这个,”凯尔顿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不多,但足够孩子们支撑几周,“就说是你父亲留下的。”

杰米接过钱,眼睛湿润:“谢谢您,先生。我会永远记住您的。”

凯尔顿调转马头,又停了下来,从马鞍袋里抽出那张悬赏令,递给杰米。

“拿去吧,也许有一天,你会想听听完整的故事。”

他目送着男孩抱着妹妹,一步步走向小镇,直到他们变成远方的小点。然后他摸了摸幽灵的脖颈。

“走吧,老伙计。前面的路还长。”

他选择了与小镇相反的方向,骑马慢行。不知为何,尽管知道前方的危险,他的心情却比来时轻松许多。在某个地方,有两个孩子活了下来,而在这片广袤的西部荒原上,至少有一个少年会记得,那个被通缉的牛仔,并不完全像悬赏令上描述的那样。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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