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行囊,再一次出发。但这一次,行囊中空空如也。
又一次踏上广州的路途。以前是征服它,现在是感受它,甚至什么也不感受。因为我知道没有正见的感受,会再一次填进我生命的行囊,让它堆满了垃圾,最终使我不堪重负。所以干脆放空了,人啊,这时候哪怕空乏其身,也好过满满当当。
堵车,是高速公路上的毒瘤,是开车人的噩梦,但此时此刻却不再困扰自己。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终于体会到,心情的好坏与是否堵车毫无关系。甚至觉得心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平静似水,水一样的柔顺,顺则愉悦。
儿子打来电话,催问我到哪里了,我说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他有点埋怨,并不同情我已经在高速路上劳累了七八个小时,然后又在二十分钟内连续打给我好几个电话,追问我所在的位置,为此我错失了几个重要的导航路口。我只好让他先去找吃晚饭的地方,然后再把位置发给我,以期我们可以在同一时间会合,免得他在路边干等。
见到儿子,他仍有些许不满,责怪我没提前出发,说广州的路况不能按正常想法来预计。换做以前,我肯定大为光火,不然也会严重受伤,而这一回,我只是连忙陪笑道歉。儿子也察觉到我的辛苦,没有再说什么,转而聊到他的学习状况,聊到他经过一天三场考试的非人折磨,然后他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苦,别人世界里的辛苦,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但这时候话匣子已经打开,我们无所不谈,儿子也绘声绘色地谈着他自己的事情,他刚才的不快已经冲淡,不知所踪了。我也填饱了肚子,满足的笑着,眼前是一个早已独立的大小伙。
这是一次不一样的体验,并不是故意为之。没有刻意让自己按捺心中的怒火和怨气,不像平时要时时提醒自己:平静!平静!不需要。自己的内心好像本就有一个功能,之前这个功能是不工作的,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激活了。它不需要任何提醒和暗示,更不需要外力作用,在沉睡了四十多年后的一天,它竟然复活了!
我知道它是如何复苏的,但我并不知道它竟会在这一刻复苏,也不知道它能持续这么长时间,甚至担心它灵光乍现,不一会儿就飞走。但这一次,它不再反复。今天醒来,我欣喜地发现,它依然在。在这个清清朗朗的时空里,它让我如此自在。是的,我说的是时空,我并没有穿越,也不在梦境,我活在自己的时空里,我甚至将笼罩着自己的这片清凉时空从湛江带到了广州,只要我愿意,我还可以带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在这片时空里,没有鸡零狗碎,哪怕天大的事也是鸡零狗碎。有的只是聆听,聆听“它”的声音。“它”是有生命的,古人的“它”字是“牠”,现在已经简化得看不出其原来的面目。这也没关系,我已经感觉到“它”的生命。“它”不仅是一个生命,更是一套生命程序。程序正在以我们肉眼和意识无法察觉的方式和速度飞快而极其复杂地运作着,我不需要知道它如何运作,但可以感受到它运作的结果:
鲜艳的小花插满绿意盎然的枝头,随风摆动;连绵的稻田将大地铺成金黄色的毯子,一起一伏;蔚蓝的天空安详地悬挂着一张无边无际的幕布,连棉絮般的浮云也挂不住。人们穿梭在天地间,点缀成粒粒浮尘,经不起风儿一吹。如果浮尘也有那些念啊想啊,也就随风而逝……但那个“牠”一如既往地转动着,“牠”好像为我而转动,却好像不属于我,“牠”一直都在,是我找到了“牠”。
“牠”还在转动,是的,我多么幸运地发现“牠”已经开始转动。这在我以前的生命里从未发现,而此刻我发现了“牠”,“牠”将引领我进入一个全新的轮回,我视之为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