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米小可
读完全本,中途几度哭得泣不成声,戳心窝痛,需要缓口气才能继续。而看到最后,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仿佛连疼痛的力气都已经被花光,痛而不自知。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所谓悲剧,就是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撕碎在人眼前,毁灭给人看。”越是美好,悲剧感越是浓烈。命运撕碎的不仅仅是福贵的生活,就连他那可怜巴巴的零星的希望也浇灭得干脆。
福贵,寓意福禄双全,富贵吉祥。在民间流传着这么一个习俗,孩子的名字越是低贱,往往越好养活,越是能够平安顺遂;而孩子的名字越是宏大,孩子越不好养活,越是多灾多难。作为当时拥有一百多亩地的徐家阔少爷,理所当然地被寄予了光宗耀祖的责任,福贵的名字显然属于后者。
少年的他嗜嫖嗜赌,不过百亩地很快抵押赔光,就连祖宅都被人收走,从阔少爷转眼沦落为穷光蛋。后来他爹死了,怀孕的媳妇又被老丈人接回了娘家。
中年的他被捉壮丁去打仗,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到家,却发现老母亲早已入土,大女儿高烧没治变成了聋哑。他一心想着“这下可要好好活了”,可天不遂人愿,媳妇得了软骨病,小儿子又为了别人生孩子献血过多死了。再后来,大女儿因为生孩子血崩死了,女婿在工地干活被水泥板拍得血肉模糊,只给他留下了小外孙。这就是最后的悲剧吗?不,生病的小外孙吃豆子,又活活被撑死了。
老年的他,在埋葬了所有的亲人后,只剩下他自己,只有一头老牛陪在身边。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这就是福贵一生的写照。每次我以为这里已经足够绝望,足够悲痛得无法自拔时,福贵却一次次坚定活下去的信念,一次次坚定“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么福分了”。但命运却依旧无视这点微小的恳求,硬生生将他那破地而出、绝处生长的希望拦腰截断,从上至下四代人,全都离开了他的生命,只留下无尽的贫瘠和悲凉。
一开始的我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况下福贵活着的支撑点,我也根本无法想象这要怎样强大的心理才能睁眼面对第二天的太阳。简直看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最后,当年老的福贵在树下用一种历尽沧桑、轻描淡写般的语气,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时,我疑惑着,思索着。
在这娑婆世界里,不论是在福贵那个解放前后的年代,还是我们眼下这个年代,多的是事与愿违,多的是不尽如人意,甚至是悲剧,仅靠鸡汤根本无法挽救的悲剧。在喜大普奔下暗藏的往往是最阴暗的角落,在波澜不惊下汹涌的往往是不胜防备的偷袭。
如果命运发给你的本就是一手烂牌,无论你怎么排列组合、无论你怎么费尽心力,你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翻盘的机会,那么无能为力、力不从心才是真实的人生感悟。
因此,活着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敬意,这才是对命运最不屈的抵抗。
故事结束时,透过一片黑暗折射进来的光亮,竟让我又满血充满了希冀。
有人认为余华是国内最具负能量的作家,他摧毁了所有人类幻想的乌托邦,撕碎了所有美好的愿景,不管你是否愿意,他都将黑暗推到你的眼前。可我觉得,正是在破坏了所有美好的荒芜背后,正是在发现、了解、忍受了阴暗之后,我们才能在认清现实的基础上,在成人的世界里,独立、真实、勇敢地活着。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我想,这大概就是活着的意义吧。
向那些同福贵一样坚强活着的人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