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基层长篇纪实小说] ( 续篇87)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87、狼犬“黑妹”
第二天上午,老奶奶的外孙女儿小张来了。
小张三十多岁,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她看到厨房里收拾的像水洗的一般,一阵惊叹。
她凄然的说道“我妈过世后,我外婆就变的颠三倒四的,平时吃的是百家饭,饱一餐饿一顿的……”。
这时,老奶奶牵着一条黑色的狼犬,嘴里依然不停的嘟嚷着,颤微微的来到了水竹面前。
那条狼狗见到了小张,立马摇尾乞怜起来。
小张一边和狗逗乐着,一边笑着说道“这条狼犬是我妈养的,我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妹……”。
她抚摸着狼狗,爱怜的说着“她和我外婆相伴了七年,也是吃了上餐没下顿的,村里人经常送点东西来给她吃……”。
老奶奶知道,她今天就要离开了。
她把黑妹拉到水竹的面前,像是对着自己的孩子交待了起来“黑妹啊,这是你的新主人,你要听话,好好的看着场子……”。
水竹感到一阵心酸。他默默的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奶奶,还有那两个孤儿寡妇走出了鸡场。
他突然的伤感起来。想想自己,与这个老奶奶、这对孤儿寡女,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自己现在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她们好在还有一个家啊,还有一个落处啊。
这一年多来,如果不是周小玲给了他一种家的温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到现在。
他怅然的望着后山莽莽的森林竹海,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院落,止不住的又流下了眼泪。
他煮了点米饭,又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排骨,用电饭锅煲成了汤。
他舀了一大瓢汤,特意选了几块带肥膘的骨头,再和些米饭,送到了黑妹面前。
黑妹似乎一点也不认生,见到了水竹,就像是见到主人一样,欢快地跳跃着。
水竹等她吃好后,把她拉到了卫生间,用淋浴龙头,慢慢的给她冲洗起来。
他又给黑妹抹上了沐浴露,用毛刷轻轻的梳理着。
黑妹身上浓浓的圈腥味慢慢消失了。
渐渐的,她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水竹一边牵着她在鸡场里散步,一边和她不停的絮叨着。
“黑妹啊,从今以后,这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一定好好待你,不让你饿着、冻着……”。
“黑妹啊,在这里,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伴了,我心里有很多的话,只能对你说了,你听的懂吗?……”。
“黑妹啊,我知道你也是条苦命的犬啊。但是,你知道吗?我心里比你更苦啊……”。
……。
黑妹似乎经历了太多的苦难,真的有些通人性了。
她不时的抬起头,望一眼这个唠叨的男人,又不时的轻轻发出“汪、汪……”的回应声。
水竹感觉她似乎听懂了。因为,她那乖巧的神态,萌宠的举止,就差点要说出人话了。
此时,他真切的感受到,狗才是人类最忠实、最可靠的伙伴。
你对它好,它用忠诚来回报你,你用心待她,它就是你最亲密的伙伴。
无论你是富翁还是乞丐,这世上只有人丢弃了狗,却没有狗抛弃了人。
嫌贫爱富这个词语只能用于人类,却无法套用在狗的头上。
因为,狗永远不会嫌弃主人的贫穷。
黑妹与老奶奶相依为命了七年,并没有因为饱一餐饿一顿而舍弃了老奶奶。
老奶奶中途来过几次。黑妹每次见到了老奶奶,总是欢腾跳跃、亲昵无间。
她没有因为新主人而忘记了老主人,也没有因为水竹对她的亲善,而忘却了可怜的老奶奶。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狗忠实于每一个主人,而人却并不一定能做到个个都是“孝子贤孙”。
狗能记得每一个有恩于它的人。而人,却往往对自己的恩人使“绊子”、下“黑手”。
不知道这是人的本性,还是狗的天性使然。
水竹时常望着黑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想到了孙仁晓、胡明啸、花小兵等人,再看看这条狼犬,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悔恨交加。
他又想起汉字词汇中很多关于人与狗的描述。
“狗眼看人低”,指的是人类,而并非是狗。
狗眼里看到的永远是主人,而人眼里看到的多半是利益。
“疯狗”,指的也是人类,也并非是狗。
正常的狗永远做不出“疯狗”的行为,而正常的人却时常做出“疯狗”的勾当。
“狗仗人势”,狗是为了护主,而人则是为了依势护已。
“人模狗样”,狗永远是狗的样子,而人却时常做出狗的模样、狗的举止。
“嫁狗随狗”,绝非是指人狗通婚。倘若女子嫁了个连狗都不如的男人,那她这一生就毁了。
……。
水竹深深叹服中国汉字的起源和内涵。
但凡是以狗来形容人的行为的词语,狗是本能的写照,而人则是本性的反应。
人与狗本不可以相提并论。但狗做不出人事,人却偏偏能做出狗事。
水竹不明白,祖先们发明这些词汇时,为什么字面上说的是狗,而字义里却偏偏指的是人。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世上有些人远不如一条狗。狗能喂熟,有些人永远也喂不熟。
他们没有狗的始终如一的修行,没有狗的永不背主的品行,更没有狗的知恩图报的德行。
或许,这就是祖先们创造那些人与狗的词汇时,真实的涵义和诠释吧。
古人云“人换人心难长久,人换狗心常相守。劝君莫交无情友,留下剩饭全喂狗”。
渐渐的,水竹与黑妹的感情越来越深。累了,他就牵着黑妹在鸡场内外溜达一圈。
困了,他就熬点荤汤,伴着米饭喂给她吃,或是把她拉到卫生间里梳洗一番。
寂寥伤感时,他就和黑妹聊起心里话。
黑妹每每见到他,总是先撒欢闹腾一番,四只瓜子腾空跃起,搅起满地的灰尘。
但是,只要水竹一声轻唤,或是一个手势,她立马就会变的乖巧无比,萌态百出。
她爬在地上动也不动,任由水竹抚摸着,伸出长长的舌头,可怜楚楚的望着水竹。
一个月下来后,黑妹长胖了,足足长了五、六斤,而水竹,这个新主人,却足足瘦了五、六斤!
他每天不停的清理着杂草树木,不停的收拾着荒园乱地,不停的修复着残丝断网。
凄荒的院落,渐渐变的整洁有序,凌乱的鸡舍,渐渐变的干净整齐,残破的网墙渐渐变的浑然一体。
黑妹吃的膘肥体壮,水竹却瘦的衣带渐宽。
黑妹长的毛泽光亮,水竹却晒的脸色嘿呦。
黑妹变的欢迸乱跳,水竹却弄的一身的伤痕。
在这个鸡场里,时常出现一个人牵着一条狗的身影。他们悠闲自在的散着步,絮絮叨叨的聊着天。
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一个在不停的吐露着心声,一个时不时的发出“汪、汪”的应答。
他们成了亲密的伙伴,成了无话不谈,形影不离的另类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