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两难(下)

李中每次见老曹，总是有一点不好意思。这种心态其实很有趣。毕竟当初李中是老曹的员工，但干的时间不久，就借着老曹公司的旗号干起了拼缝的活，再往后就直奔大宗交易的核心，积攒了资方、盘方两条资源，迅速的就变成了老曹的竞争者。当然，内心深处，李中的不好意思还体现在他总觉得是自己把李霄云也给拉走了，导致老曹现在业务开展艰难。

重新走进亿纵投资的办公室，李中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自己离开多久了？也就一年多点吧，可为何看着熟悉的一切又都那么陌生呢？会议室里传来熟悉的培训的课程声，员工座位上，几个老员工在忙碌的打电话联系各色人等，他一路感慨着走到了老曹的办公室门口。

老曹正闲坐着，嘴上叼着香烟，手里拿着手机，看样子应该在打游戏，李中轻轻的敲了敲门，老曹抬头立刻道：“哎呦，你怎么来这么早。我想咱们约的中饭，怎么你来也要11点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关了手机游戏，站起身把李中迎进门，顺手关上门的同时，冲外面喊道：“泡杯茶过来。”

李中坐在沙发上，看着老曹从前台小姑娘手里接过热茶，放在自己面前。他一时间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样，这么久没回来，这里基本没变样吧。”老曹倒是自如的很，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还好，我看还有好几个熟面孔呢。”李中道，“刚才心里还在感慨，毕竟是自己战斗过的地方，想起当初自己落魄的样子，真是恍如隔世。要不是当初曹总你收留我……”

“不能这么说，你毕竟不是一般人。”老曹截断了李中的话，“说实话你说的那几个熟面孔，就是在这里瞎混日子，撞大运而已。做一单项目，拼一个缝，一年有个三五万的提成加上我给的三五万工资，这就混过去了。可这有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年轻人，也就是你，不到一年摸清路数，再用一年，这就起步了。看你眼下这发展的劲头，也就是再来一年半载，大概我就只能仰望的份了。”

李中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接口。

“所以这次，我承你的人情。”老曹的语气十分的诚恳，“你知道我跟徐牧的关系，我相信你也知道徐牧之前跟李霄云的关系。大家都是大老爷们，有些话直说无妨。我知道你不喜欢徐牧。谢顶跟我也是老交情，所以最初这个项目我是想通过他，拿点锁仓盘，也好有点钱赚。不过他后来跟我说，你不同意。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这个项目，我就没再惦记。没想到那天李霄云给我打电话，说你愿意分我锁仓盘，我心里挺感慨的。毕竟咱们相识一场，眼下也算竞争关系，你能还惦记我，还愿意还我一个人情，我发自内心的谢谢你。”

“曹总你这话说的我挺惭愧。”李中听了这一番话，内心也是感慨万千，“刚才我就说，亿纵是我最困难的时候，接纳我的地方。在这里我学会了怎么谈事，了解了这行怎么运行，还认识了李霄云。你曹总，某种意义上，还算是我的恩人。不过这一年我忙着做项目，每天都跟打仗一样的过日子，所以很多事，都没顾上。你说咱俩是竞争关系，这句话更让我不安。我李中再怎么不懂事，也总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老实说，我很讨厌徐牧，原因你应该知道，最早我做项目，他坑过我。后来大家就再也没打过交道。谢顶是徐牧的代言人，我不可能答应他任何条件，你也知道这个项目基本上是资方说了算。但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既然你想做，我也愿意给你做。”

说到这里，李中停住了。老曹没出声，只等他把话说完。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李中想了想，还是直接说出了口。

“什么要求？”

“大宗交易接盘成交之后，锁仓账户给我控制，我会把交易密码改掉，你觉得如何？”李中让语气尽量轻松一些。

出乎他意料，老曹反而没有他想象中反应强烈。

“你这是为什么？”老曹问道。

“我怕被人坑。”

“你信不过我？”老曹摸出一颗烟，他虚让了李中一下，李中摆摆手。

“跟信不信得过没关系。”李中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项目关系太大，我不能出错。任何差错都不能出。所以每一个环节，我都要保证可控。”

“那我怎么保证本金安全？”老曹深深吸口烟，又深深的吐出来，“大宗价离市价到底多远？平仓价到了我怎么办？万一你没帮我平，我不是只能干瞪眼？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么？”

“你可以提出别的方案，取信于我。”李中低头喝了口茶，“你说的没错，交易密码我改了，对你来说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在了我手上。确实也对你不公平。”

“我可以搬到你屋里交易。那几个交易日，我可以在你屋里交易。”老曹提出了一个方案，“我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觉得这样如何？或者我们租个酒店之类，在一起交易。这样你应该放心了吧。”

“唔？”李中眉头一昂，“这倒是个好办法，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我看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曹问道。

“好。你准备做多大规模？”

“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矫情，五千万我肯定可以消化，再多一些，我应该也没太大问题。”老曹把大半棵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

“好，我给你八千万。可以么？九零折大宗，九五的平仓线，我相信这个条件不差。”

“好！一言为定。”老曹的声音略有些激动。

“一言为定。”

老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李中从大楼走出，开车而去。他拨打电话。

“是我，李中刚走。”老曹轻声道，“他让我跟他形影不离。我知道，好，我懂了。应该是我谢谢你。”

“挂了吧，我开车呢。”谢顶的车载蓝牙，声音十分清晰。徐牧正坐在后座，抿着嘴笑。

“这老曹，真是个当间谍的材料。”谢顶看蓝牙电话已经挂断，笑道，“你说，他怎么这么热心跟我们一起对付李中？”

“我可没对付李中。”徐牧随口纠正谢顶的话，“我们是在做项目而已。老曹的心思有什么难猜的，一个是气愤李中偷师之后，利用资源挖走李霄云；一个就是嫉妒。他怎么能不眼红？”

“那老曹那边怎么安排？”谢顶问道。

“没安排，让他该怎么锁仓就怎么锁仓。”徐牧缓缓道。

“就这样？”谢顶不太明白，“不用他动点手脚？”

“哪里用得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徐牧一晒道，“他能跟我们说说李中的情况，就足够了。你也让他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干有损他利益的事。”

“那老曹就去干点间谍的事？”谢顶自认为抓住了要领。

“你呀，看问题太表面。”徐牧难得心情好，愿意多说两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到时候把价格打到老曹的平仓价。你觉得，李中会有什么反应？”

“他俩非闹翻不可！”谢顶先是顿悟，迅疾又从脚底板冒出凉气，“一个要卖，一个一定不想让卖，非炸锅不可。”

“还有李中的那些个合伙人呢。总之，我们只等看戏就是。”徐牧忽然觉得有些失言，自己兴许是说的太透了，他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别想那么多，只要李中识相，我也不为己甚。”

“对，徐哥当然是大度量。”谢顶嘴里应付着，心里涌出极大的不舒服感。那是种心底泛出的寒意，而那种寒意的源头，似乎就在后座上，距离自己如此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