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互不认识的正常人,莫名奇妙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这就是拍摄于2014年的国产影片《你好,疯子》的故事背景。
他们是能把“死人说活”的律师马睿(王自健饰)、性格懦弱的历史老师萧乃恩(金士杰 饰)、思维敏捷的记者李正(周一围 饰)、一心只想回家见女儿的兽医韩沐山(刘亮佐 饰)、脾气暴躁的出租司机杨猛(李虹辰 饰)、貌美圆滑的公关小姐莉莉(莫小棋饰),外加一个失忆了的奇怪女人安希(万茜 饰)。
为了逃脱精神病院,这七个人费尽了心思。
或许是因为改编于同名话剧,影片拍摄场地及剧情发展,始终在一个破旧阴暗、锈迹斑斑的封闭老旧厂房内展开。空间的局限压抑,加之窗外电闪雷鸣,给影片添加了诡异、悬疑的气氛。七个彼此不认识的人在醒来后,发现被关在一起,于是他们开始努力回想自己被关在这里前,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记者偷偷拍摄生产事故现场发生了爆炸、律师开庭出来却突发哮喘、老师讲课被掉落的黑板砸晕、兽医带着玩具去给女儿过生日不料电梯发生意外、出租车司机发生车祸、女公关被浴室蒸汽熏晕。唯有一个女孩安希说不出自己的工作,也想不起自己经历了什么。
等铁门的小窗口打开,药和饭被从小窗口送进来,七个人才知道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逃出这个封闭的世界,七个人绞尽脑汁想办法。绝食抗议,却被电击;集体跳舞、唱歌,试图证明精神正常,却徒劳无功。假装承认有病,并快乐地配合治疗,却在冰冷沉默的摄像头的注视下,彼此最终失去耐心。
最后,一直没有露面的主治医生说,只要他们指认出人群中唯一的疯子,那么其他人就可以出去了。于是,他们开始拉帮结派、相互攻击,一时成为盟友一时又变成敌人,最终大打出手,乱成了一锅粥。
在每一次逃离方案的实施推行过程,都是七个人统治权斗争并转移的产物。这一部分的剧情,导演给了太多的隐喻,象征着面对现实利益,人类世界中权力的滥用、利益冲突的惨烈、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会将美好的人性碾压的鲜血淋淋。
所谓人性,在现实的考验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直到这里,我都一直以为自己在看一部乏味的、试图笨拙地探讨人性之恶的二流国产悬疑片。不过,随着镜头开始更多关注主角女孩安希后,剧情发生了巨变,情节朝着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影片的后半段,从悬疑片,瞬间改为心理片了。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这部影片,其实是在讲一个多重人格患者经受痛苦治疗的故事。
影片前半部分,有许多国产片共有的通病:人物角色设定的刻板程式化、情节冲突的突兀不合理,另外还有演员表演的话剧气息浓郁(除了老戏骨金世杰)等等。看到我一度忍不住快进影片,跳过大段荒谬不合理的剧情和表演,以便尽快看看这部片子在前半段费这么大的劲,后面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一个什么药。
原来,除了安希之外的所谓这六个人,都是安希一个人精神世界里的附属人格。他们在她的体内,交换更替,性格各异,相互争抢,不断地影响着安希。当精神病的院长对他们说出这个事实时,六个人都不愿承认现实,于是院长开始质问每一个人:
所谓记者,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一家他口中工作的新闻单位!
所谓律师,却记不起自己代理的任何一件案件及任何一个当事人!
所谓历史老师,他每天教课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也根本就没有学生和学校存在!
所谓兽医,他为何每年都给女儿过六岁生日?是女儿永远不长大么?
所谓公关小姐,她牺牲自己的身体所签订的合同,内容是什么?谁签订的名字?这一切完全是空白。
所谓出租车司机,他每天都因为同样的交通事故被堵在同样的路段,永远也走不出那条拥堵的路。
这一切一切,只不过是安希心中其他人的六个格,在每天重复着自圆其说的所谓真实的生活。他们每天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个“飞越疯人院”的故事场景,而这一切都是虚拟的、不存在的,包括这六个人,也包括这个当做精神病院的废弃仓库。
六个人从不相信到绝望,开始交替地挣扎,试图影响安希。导演对这种痛苦挣扎的镜头表现,确实触动到了我的内心。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被宣布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不过是自己内心幻想出来的幻象。此时,这个人那种深深的绝望感,会如刀剜一般刺骨剧痛。
这部影片我之所以愿意写一些观后感,就是影片后半部分描述多重人格在安希体内的纠缠、以及安希对于他们欲罢不能的纠结态度,都比较精彩深刻。这种反转再反转的剧情,加之主角万茜在表现七个人格在自己体内交替出现挣扎时的独角戏,也实在精彩。
毕竟,涉及多重人格及精神病人内心世界的影片不好拍,尤其是已经有《致命ID》《小岛惊魂》《禁闭岛》等经典影片在前当做榜样的情况下。一部由话剧改编而成的国产电影,剧情可以引起我最终对于人性、对于人生意义的纠结与叹息,也确实看出了导演和编剧的诚意和水平。
安希面对自己的其他六个人格,纠结、痛苦。她的主治医生努力过多次,仍无法治疗,只能依靠安希亲自去杀死他们。安希痛苦万分,因为她无法摆脱自己内心的孤独感,渴望有朋友在内心陪伴自己,即使这些朋友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安希在抗拒主治医师的命令时,面对从小陪伴自己自己的六重人格,泪流满面地哭诉出了心声:
安希从小没有父亲,她一直把韩医生当做自己的父亲;她讨厌老师,却对萧老师敬佩有加,认为他是自己人生的指路明灯;每一次安希生活失去信心时,都是律师马睿给她安慰,面对责难时,也是马睿跳出来第一个喊反对;记者李正,是安希第一个崇拜的男人,也是安希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司机杨猛,给了安希以安全感,他教会安希抽第一根烟,陪她第一次喝醉酒;莉莉,教会安希挑选衣服,陪她逛街打扮自己。
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安希内心精神世界里缺乏的一个面,她借助自己想象出来的六个人,给自己孤独人生以陪伴,给自己脆弱的内心以安全感。
但是,一个人毕竟要学会长大。
当六个人格真正面对安希时,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主动离开安希。正如莉莉看着沉睡的安希,担心地问萧老师,他们离开后,安希以后会怎样。萧老师说,“她会一年比一年成熟,然后,慢慢地学会独立生活。”
对于这部国产影片,我在看过第二遍之后,还是坚定了自己要把它推荐给大家的信心。
近年以来,我们的国产影片,过多地将关注焦点聚焦在风云变幻大时代中的历史英雄、粉丝千万人气冲天的小鲜肉,抑或搞笑不停的喜剧明星身上。缺乏对于人生的认真探讨、对于人内心复杂世界深刻解读的优秀影片。这部《你好,疯子》,至少是在充满诚意地、努力地探索人类心理这一片尚未解密的深蓝海洋。导演试图通过镜头语言、演员试图通过表演艺术,为观众展现自己对于这个复杂世界的简单理解。
因为这些努力,所以这部影片还是值得观众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