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庭院里,小池流水,树荫草绿,几棵树上挂满了果子。
青梅熟了,地上落了许些枯黄,微风徐徐,清新的香甜气息飘向远方,篱笆墙上,绿藤爬得到处都是。
“吱呀”竹楼门被推开,一个儒雅男子缓缓走出,仰头闭眼,微微感受着周边的气息。
门外传出几声嬉戏打闹的声音,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追逐着一个晶莹粉嫩的小女童。
小女童捂着脸逃到男子身后,藏着半边小脸,眨着大眼睛,脸色羞红。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笑着:“夭夭,怎么啦?”
小男童做了个鬼脸,插着腰,奶声奶气道:“胆小鬼,夭夭是个胆小鬼。”
竹楼内,有一个女子轻声啐道:“桃子,又在欺负妹妹?”
小男童捂着嘴,好似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摇头晃脑。
一个头戴木钗,脸颊如雪的妇人缓缓走出,倚楼瞪了小男童一眼,随即将女童抱入怀中。
女童双手环着妇人的脖子,唤了声“娘亲”。
小男童好似收起了顽性,乖巧的走了过去,奶声道:“爹爹,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啊。”
男子眼眸似笑非笑,疑惑道:“哦?为何这么问?”
男童鼓了鼓嘴,小手抱胸,奶声道:“你们都那么心疼夭夭,都不管我。”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无奈道:“傻孩子,娘亲怀你的时候,可足足吃了三年的苦头,尽说胡话,你要是捡来的,早送你去山上放牛去了。”
男子蹲下身,替他整理了下有些杂乱的小布衣,摸头问道:“我家桃子是不是男子汉?”
小男童挺着自己的小胸膛,拍着大声回道:“那当然!”
男子点头赞许,又问道:“那么,男子汉会欺负妹妹么?”
小男童心虚的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低下头,小声道:“好像不会。”
男子拍着他小小的肩膀,鼓励道:“如果有一天,阿爹啊娘都不在身边了,你会保护自己的妹妹,照顾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么?”
小男童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握紧小拳头大声道:“我会保护夭夭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妇人怀里的女童眼泪汪汪,泫然欲泣,摇头不依。
男子点头赞许,继续说道:“不久后,阿爹阿娘要出一趟远门,家里便交给你了,妹妹也要托付给你,桃子是个男子汉,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对不对。”
小男童重重点头,看向妇人怀中的哭的稀里哗啦的女童,笑道:“夭夭,哥哥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保证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男子笑着站起身来,看了妇人一眼,二人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待到两个小娃娃牵着手,一起蹦蹦跳跳远去之后,男子摇摇了头,无奈道:“小艾,这样做,对么?”
妇人走了过去,依偎在他背上,头枕着那还算厚实的肩膀,柔声道:“既然选择了,那就没有回头路了,阳哥,不管去哪,我都会陪着你。”
男子眼神不忍,伸手握着她的手,有些犹豫道:“小艾,孩子们还小,你便留在他们身边,等我回来,可好?”
妇人反手握紧他的大手,摇头道:“说好的,可不反悔,这辈子,能嫁给你,值了。”
男子幽幽叹息,看向远方天地,神色茫然:“本以为这一生,带着你们一同归隐于此,就能安稳的过好余生,守着你们,即便修为散尽,生老病死,也是无憾的。”
妇人小声道:“一把年纪了,羞不羞。”
男子一脸无辜,指着自己问道:“我很老么?我也才不过三百余岁啊。”
女子脸色羞红,拍了他一下,无奈道:“没正经。”
男子脸上笑意醉人,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枕在她的长发上,愧疚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傻话。”
“是啊,还记得,刚刚遇见你的时候,那时的你傻傻的,天天就知道抱着本心法秘籍,本来就是本不稀奇的东西,却日夜当个宝一样,第一眼,就觉得你与众不同,觉得在这腥风血雨里,竟有这般独树一帜的女子,当真不容易。”
“怪不得,我就说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总有人惦记着,你那时就对我不怀好意了?”
“是啊,一眼就爱上了,怎么甘心你逃走。”
“可是,你这个蜀山大师兄,当年可面冷得很,看了一眼,都怕的要死。”
“是么?那是我不亲近女色,自幼便在山上长大,身边同门师弟颇多,自然喜欢了那副面孔,后来,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么?”
“这么说来,是你追的我了?怎么不记得了,只是有些可惜,这一辈子,没怎么多去体验一下红尘的喧嚣,便嫁给了你,成了个黄脸婆,着实有些无奈。”
“你啊你,真拿你没办法。”
数日后,一只小巧黄鸟飞入竹林中,小喙叼着个信物。
黄昏日落,斜阳满天,一行秋燕缓缓远去。
妇人眼神惆怅,长叹道:“这一生风风雨雨也过来了,平淡也经历了,便在陪着你,走一回江湖吧。”
男子扶着她的腰,靠在楼苔上,深深呼吸,大笑道:“三百载春秋过往,不羡鸳鸯不羡仙。”
妇人白了他一眼,啐道:“矫情。”
竹楼外,不远处的一个小溪旁,小男童手里拿了根粗劣的鱼竿,有模有样的坐在石头上,气定神闲。
小女童小声问道:“哥哥,你在钓鱼么?”
小男童摸摸她的头,伸出一根手指掩嘴道:“姜夭夭,今天哥哥给你看看我钓鱼的本事,以后爹娘出门了,我们就要自己生活,可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小女童连忙小只小手捂着嘴,眯着好看的桃花眼,一脸崇拜。
小男童得意洋洋,摇头晃脑道:“也不看我姜桃桃何许人也,即便不用鱼饵,我也能钓上鱼来。”
随后,竹楼内,两道剑光相映生辉,交融之下,直入云霄深处。
云彩里,一袭白衣飘飘英气女子身影好似有些担忧,看向下方村庄。
一旁的道袍人影默默陪伴,神色也有些不舍。
白衣女子轻声念道:“桃子,夭夭,娘亲走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道袍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我在孩子们身上留下了两道印记,并且将自己的毕生剑意大道留了一份在桃子身上,放心好了,等闲之人,是伤不了他们的。”
白衣女子依旧有些不忍回头,愧疚道:“可是,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啊,桃子才刚满七岁,夭夭连五岁都没到,多好的孩子啊。”
道袍男子叹息道:“没有办法,身不由己,只怪他们是我姜天阳的孩子,便要承受这些,艾薇,该启程了,再晚一些,就更舍不得了。”
两道剑光带着满心不舍和留恋,最终化为一束笔直光线,向蜀山而去。
傍晚时分,姜桃桃牵着妹妹的小手,轻轻的推开竹门,悄悄地走进院子,然后慢慢的关上门。
夭夭抬起头,小声问道:“哥哥,娘亲和爹爹呢。”
姜桃桃蹲下身来,皱着小脸,勉强笑道:“爹爹和娘亲出远门了,不在的这段时候,夭夭要乖乖的,等他们回来了,就会带着好多好吃的回来,也会带好多多好看的新衣裳给我们家小夭夭穿的”
夭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眼睛里滚满了泪水,却忍住不哭。
姜桃桃替她擦了擦眼角,摸着她的头,小声道:“夭夭不哭,走,哥哥带你去抓萤火虫!”
夭夭扑进哥哥的怀抱,小声呜呜哭着,生怕自己声音发了出来。
姜桃桃茫然的拍着妹妹的背,看向天空两条笔直的气浪,握紧小拳头,眼神坚定。
夜深,竹楼内烛火摇曳,,一个小影子慢慢拉的斜长,姜桃桃蹑手蹑脚的悄悄走了出来,然后关上门,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虚脱的靠着栏杆,小手揉着眼睛。
漫天星辰,银河璀璨,一轮新月,大如圆盘。
姜桃桃板着自己的小手,左边全部伸开,右边伸了一只,抬头对着夜空,奶声奶气道:“阿爹,阿娘,我已经六岁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你们放心吧!”
他笑着朝星星摇摇手,双手放在嘴边,却不发出声音喊道:“你们要早点回来啊,记得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拉勾勾喔,不许反悔喔!”
好像喊累了,他缓缓靠着栏杆,缓缓睡去,小小的眼睫毛上,挂了几滴细小泪珠,嘴角呢喃,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而在日月朝边境外,葫芦城内,半空中一个巨大黑影掠过,无数将士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这一次的进攻格外凶猛,好似匈奴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分一场生死了。
城中的将军府上,一个老人掀开厚厚的被子,颤着手站起身来,他缓缓移到窗前,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黑色战甲,眼神灼热而又疯狂。
城内,一袭白袍的白祺带领一万霸王龙骑军,打开已经即将被撞毁的城池大门,冲出重围,杀向一望无际的匈奴大军!
白祺一人一骑,白袍银甲,手持银头红缨枪,闯入万军从中,如过无人之境。
城墙上,冉闵一脸血水,却丝毫不顾,身上战甲以经千疮百孔,腹部被几根羽箭穿透,战事激烈。
他身前是数百个爬上城墙的匈奴先锋,眼神残忍,却不敢前进一步。
冉闵伸手捏断腹部箭只,单手提起铁枪,大喝道:“那个不怕死的,先上前来!”
城墙上,无数匈奴人如同蝗虫过境,不断的爬上城墙,镇守城头黑甲军,几乎死伤殆尽。
转眼间,只剩下冉闵一人,独守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