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徐忘,是一位养兵人。
世上有诸多神兵,它们可以焚山煮海,拥有连上苍也为之忌讳的力量,得之,便可屠一城,灭一国。
我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便因一件神兵而起。
幼年时,我家本是江夏望族,极尽煊赫,却在一夜之间血染族庙,亲族三百七十一口,尽死于仇敌剑下。
我被父亲临死前送入密道逃生,却在慌乱中跌下悬崖,幸被离叔救回,为我抽髓换骨,生生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我那时早慧,醒来知道遇见异人,长叩不起,求离叔为我报灭门之恨。离叔只是轻叹,他问我,是否得知家族灭门缘由?
我噙着泪狠狠摇头。
离叔沉默片刻,轻声道:“徐忘,你仇家来头甚大,你只需知道他们是为你家家传神兵而来,若想报仇,除非成为养兵人。”
(2)
神兵威力巨大,难为世人所掌控,所以流传出养兵之法。
有人以山川地势做阵,天长地久下,梳引神兵凶戾之气;有人以奇珍异物为祭,日积月累中,唤得神兵与之共鸣。
而离叔说的,则是以人身为炉,温养神兵。
离叔说我女身男音,是天生的养兵体质,体内更被父亲种下一件神兵,便是那件让我家破人亡的神兵。
他用三年时间,传我抽血换皮,养兵之法;又用三月时间,教我星象经纬,森罗万象。
最后三天,他不知从哪儿偷来几坛老酒,背着我躲在树上偷饮。等我找到他时,他早已喝得五蕴皆迷。
(3)
那晚我背靠大树,远远眺望着我们居住的那两件草庐,夜风微冷,我下意识裹紧衣领,身上却陡然一暖,离叔不知什么时候下来,将衣服搭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这个如师如父的男子,我说,我早看出来你有离去的意思。
我说,你想走就走吧,你一直以来不肯告诉我你的来历,也不肯让我喊你一声师傅,其实你不知道我对这些都不在意。
离叔看着我,目光微微闪烁,似乎想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三年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咱这一脉可曾有什么传承之宝?能够纵横无敌的那种?”
离叔气极反笑:“徐忘,我好歹教了你三年,你就没有别的话想问我吗?”
我眨巴了下眼睛,心中微痛,脸上还是笑意盈盈:“不然呢,你走了之后,我去哪?”
他沉默良久,又是抬头看向西方,轻声道:“西京者,天下五家。”
(4)
离叔在那天晚上不辞而别,并未留下一纸书信,也没有嘱咐我去西京寻找哪位故人,更没有赠予我什么传承之宝神秘地图。
相伴三年,我发现还是不懂这个男人,神秘如他,谈吐间纵有包罗万象之经纶,却对自己的过往一字不提。
我自己又生活了一个月,终于放下等待,放火烧了那两间草庐,踏上了西去的路。
我想有些人可能是不属于你的,而你也不属于任何人。
(5)
上古四荒未定,异族妖类作乱,五家以神兵镇压四方,后合万民之力,铸帝城五座,永镇神州。
离叔说的西京,指的便是天下五家中的西京姬家。
西京姬家贵为天下五大家之一,坐拥三城十七府,我此去的目的地,便是姬家的祖城——西京城。相传这座城乃是姬家发源之地,放眼天下,也是排得上号的雄城。
我到的时候,但见满城张灯结彩,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拉着手在街道上奔走嬉戏,说不出的热闹。
从人们的交谈中得知,原来是今天是姬家长子束发之年,姬家大开京皇宴,宴请满城十六岁以下的男女。
据说在宴席上,还会选出十名适龄孩童,成为姬家长子的捧棋童子。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也是我十岁的生日。
我突然很想去。
因为离叔走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次饱饭了。
(6)
一路颠簸劳累,我早就饿的不行,再加上反正是白食,我混在人群中来到京皇宴的召开地点。
那是一座风格奇异的的广场,铺满玫瑰金色的巨大地板,看起来灼杀人眼,除了西侧有一座高台外,其余地方摆放着供人入座的横木。
横木上摆满佳肴美食,琳琅水果,两旁有三十六位奇装女子手持金戈击舞。
我找了一个偏颇的角落,抱着一个脸盆大小的陌生瓜果,耳边听着钟鼓馔玉之声,啃得十分尽兴。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一静,诺大的广场似乎只有我啃瓜的声音清晰可见,一片寂静中我悄悄抬起头,只见周围人群面色古怪,齐齐回头看着我。
我迎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强自又啃了一口瓜。
目光越过神色各异的人群,西侧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衣着华贵的人,他们无论男女,左侧袖口处都纹着一个烫金图案。
而在中心位置,众星拱月般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那个少年看起来比我稍长几岁,长发如墨般垂在身后,面色白暂,凤眸狭长,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只是脸色同样古怪地看着我。
我迎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艰难将那口瓜咽入腹中,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小姑娘,别吃了,你被选中了。”
(7)
“啥?”
我面色一怔,连忙拿起那人的袖子抹了抹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侍卫摸样的人朝我这边走来,示意我上前。
在旁人复杂的目光中,我跟着那两个侍卫走到高台上,这才发现,高台一旁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九个年龄和我一般大小的少男少女,一个个昂首挺胸,激动地满脸通红。
我眼珠一转,却是想到之前他们说的什么十位捧棋童子,心花怒放中,依样学样地站在一旁,露出矜持的微笑。
黑衣少年旁边一位美妇人目漏好奇地看着我,笑道:“麒儿,这便是你选择的第十位捧棋童子吗?”
黑衣少年面色冰冷,凤眸微眯,声音透着一丝冷漠:“阿婶,不是我选择,而是我不得不选择。”
说完这句,他似乎一句也不想多说,转身便走。
美妇人对这一幕司空见惯,摇摇头,没有多说,可我脸色却霎时一白,眉心祖窍内,似乎有一个异物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