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牵挂
叶禄青
母亲临近九十了,托天的福大病没有小恙常临,随年岁的增长行动一年比一年迟缓,耳背眼花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眼前站着的人是谁。近年来母亲就像一颗饱经风霜老槐,历经沧桑的木筏,随时都可能倒下,散架。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从少女变成五代同堂的太奶奶也算是奇迹。我偶尔逗母亲说,“妈,我为您能够活到这个年龄而感到自豪,因为你儿子我是不可能活到这个年龄的。”。“乱说,我的儿子生性耿直,善待父母,胸怀仁慈,肯定要比我活得更老。”其实妈妈是在奖赏我,自己几斤几两,早就心中有数。
母亲出生于离我叶家不远的濂河边上。母亲十一岁那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水灾席卷而来,冲毁的农田房屋无以计数,加之外公痨病缠身而实在过不下去了,将这个长女——我的母亲,卖给了我的爷爷做童养媳。十五岁那年就跟我的父亲圆了房,次年春天就生下了我的哥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经历千辛万苦,老人家却从未离开过村子半步。
随着娘家亲人,和我的爷爷奶奶的相继离世,母亲就与父亲相依为命,带领着我们四个兄弟姐妹过日子,原来对娘家人那仅有的一点点眷恋也渐渐淡去。
五年前父亲离世,母亲就一个人独自守着老屋不愿离开。因为那里有母亲无法忘记的回忆,以及对老屋那分深深的眷恋。
母亲日渐衰老,基本失去自理能力,这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牵挂!
几个姐妹中,唯弟弟与母亲住的最近,弟弟旧房改造那年,我原来的一套老屋让给了弟弟。母亲就等于跟弟弟住在了一起。但是,也许是弟媳不大喜欢母亲的味道,待新房落成之后,弟媳叫我弟弟索性堵了内门,在外面的正墙开了一扇小门,从此好似要老死不相往来。此事我也不怪弟弟,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女儿多次要求将奶奶接来深圳住在她家。但年岁大了,母亲不愿出远门,也不习惯城里人那种整天同电梯,空调打交道的生活。更怕一副老骨头丢在异地他乡。
我在深圳归有时回有日,很多小病小痛只能依赖我的二侄子和弟弟费心,好在姐姐家离母亲不远也能常过去看看,偶尔还会给母亲做些好吃的饭菜。渐渐地,我的牵挂稍稍得到缓解。
天生骨子热,怕上火的母亲一年到头都要凉药泡着,对于煎炸爆炒类的饭菜非常敏感,所以一年到头总是以蒸煮为主,甜糖食品从不沾口。
老人家偶尔还会在墙后屋角栽种一些蔬菜,一个人吃不完,还摘了送给儿女和邻居,也偶尔地提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去卖,与其说换点零钱花,倒不如说是一种兴趣和爱好罢。
村里的老人们总喜欢凑到母亲的住处通过DVD看采茶戏,不到十年的时间我给老人家添置了两套电视机,功放和VCD,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经过我的“培训”,老人家悟性还不错,竟然能识别遥控器的按键字母。然而,由于耳背总把音量开到震耳欲聋。我的弟媳总是埋怨不已。但是,人老耳聋是常态,弟媳不理解我也没办法。
几十年如一日,父母的生活起居全然在我,对此我的妻子很理解也很支持。在我夫妻认为,哥哥弟弟在农村,收入丰歉不一,大年小年不同,我们承担起来,似乎能说得通,所以我没有跟兄弟姐妹多去计较。爸爸妈妈心里知道,左邻右舍也常常为此赞赏称道。
母亲知道我是劳碌命,身上的担子从来都不轻。还时不时地提起我的少年光阴……
我也记得,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弟弟诞生了。由于家庭负担很重,父母最重要的是要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就在弟弟诞生后的第二年,姐姐也因为看到家庭生活太苦而早早的找了一个人家将自己给嫁了。
姐姐的出嫁,父母肩上的担子又加重了,加之长兄自幼就属于享受型的男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己与人都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后来兄长也在部队锻炼了几年,退伍后分配了工作,至少可以说衣食无忧,可不出两年还是因为吃不了苦而辞职回家。
由于连一餐饭饱饭都很难吃上的年代,多数没有老人帮忙的家庭都习惯于“以大带小”,很自然地带弟弟这幅革命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肩上。
小学三年级至五年级我都是背着弟弟去上学的。弟弟生性喜欢哭闹,为了不影响老师教学,不影响同学学习,弟弟一旦哭闹我就要离开教室。长此以往,我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语文数学都被同班同学甩得远远的。这样的窘境没能让我坚持到小学毕业,更不可能让我上初中了。
10岁那年我就辍学成了家里的全职保姆,除了带好弟弟,还要负责一家人的三餐茶饭。如果哪一天母亲背上弟弟去干活,我就要跟大人们上山去砍柴。小小年纪就开始了成年人的生活担待。
由于我沾了母亲的福分,感谢当年公社党委对我这位小青年的培养和举荐,让我成为一名军人,后来又送我上大学锻造成了一名大学生。三年的戎马生涯,和三年的大学深造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几十年的从政生涯,我时常记住母亲的话“我们叶家世世代代都勤劳为本,勤俭持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想着捞取不义之财,当干部就要堂堂正正好好做事,不能有半点歪心思。”正因为如此,我几十年如一日地念念有如临敌日,谨慎常如过桥时。尽管当年财帛难如意,而换来如今日子过得欣然无忧,也是沾了母亲的福气!
值得回眸和述说的往事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受篇幅的限制而不便啰嗦。
母亲眼睛的视力退化很严重,一些很熟悉的炊具,用具都看不清,留下了很多的卫生死角,除了姐姐偶尔帮着捡拾捡拾,就没有那个子孙去关心去出力。我每一次回到老家就要为母亲收拾打扫屋子,做几个母亲喜欢吃的小菜。看到母亲吃得香,饭碗稳,我心里就隐隐作痛!因为我却不能陪伴在母亲的身边……
母亲不会使用电话,牵挂时只能通过弟弟来双向传话。想到此,我心中不免羞愧酸楚,陪母亲的时间太少,而母亲总是牵挂着深圳这边的老少。
——2019年母亲节作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