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就是我的老爸。54年生人，精气神儿不输年轻小伙儿。
别人家的老人，这个年纪，都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打打牌、溜溜弯、养个鸟，照顾照顾孙辈，人生关注的重点已经到了健康、养生和颐养天年上。我们家的老爷子，这些全都不喜，一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工作赚钱，还特别简朴，吃穿用度都不讲究，但他也脾气暴躁，说一不二，时常让家人又气又心疼。
01
今年夏天的时候，陪老爸出了一趟差，我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那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就出发了，开车上高速直奔胜芳，中途还遇到暴雨。到了接洽的家具厂，办公室就设在闷热的厂房内，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的可怜的风扇。我坐在旁边，身上的汗水基本上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老爸却非常淡定，和老板确定着上下床的规格、配件的厚度，因为是第一次和这家公司打交道，老爸对市场、对同行、对原料价格的掌握都让老板暗暗吃惊。上下床会用到一个小的插件，老板给出的厚度是1mm，老爸当时就给否了，说那样不结实，床是给学生用的，不能赚昧心钱。老板说所有厂家现在都这么干。老爸摇摇头，说可以给老板联系到厚度1.5mm价格合理的原料厂家，电话一打，马上领着老板开车去实地考察，卡尺一量，当时就定下来了。
回来的路上老板问老爷子，您今年有50岁吗？干这行年头不短了吧。老爸哈哈大笑，六十多啦，干家具20多年了。老板啧啧称奇，赞我爸老当益壮。
这趟长途，因为天气不好，来回全程都是老爸开车，同样都是中午没休息，下午我在厂家闷热的办公室直打瞌睡，他老人家却没一点疲态。来回6个小时，他一口水都不喝，中途是我跟着他，督促他喝了几口老妈给带的绿豆汤，平时他一个人跑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工作精力百倍，其余全然不顾的状态。
高速回来的路上，他眼光还瞄着高速上的大货车，盘算着这单生意需要多长的车拉比较划算。又念叨着这个月能收入多少，今年能收入多少了。
02
爷爷奶奶有6个孩子，老爸是长子，十几岁就开始帮着挑起生活的担子。据老妈回忆，老爸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叫“X全活儿”，X是姓氏，全活儿的意思是他手巧，什么活儿都会干。他最开始是做修理工的，我们家地下室里现在还留着当年他那些书，什么电工入门、木工进阶、电气焊维修之类的。
当年爸妈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房子是两个人借钱买了地皮，拉着小车填土平整，再找人盖起来的。柜子、沙发是老爸自己打的，连菜刀、勺子、衣架都是他一手打造。大件随着这些年搬家都丢掉了，但小件儿比如菜刀、衣架，到现在还在我们家服役，年龄比我都大。
当年的苦日子，我偶尔会听老妈说起。但老爸不善言辞，不轻易流露情感，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未和他有过大段的交流，他永远在外奔波，永远早出晚归。我知道的是，当年工资实在太低，哥哥从小体弱多病，后来又生了我，家庭负担重，为了养起一家人，老爸才下海干起家具生意。
生意没做成大富大贵，但确实让一家人过上了较为宽裕的生活。当然，代价也是很大的，这么多年高强度的工作，加上作息和饮食不规律，直接导致他们二老，尤其是父亲，上了年纪之后身体的各种毛病都找上来了，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前几年的时候还做了心脏支架手术。医生当时可是下了医嘱，以后可不敢再这么拼命了。
可他呢，生意又继续干到现在。
03
其实，他老人家真的不必这么拼的。两个人都有退休金，每个月5000+，医保报销比例也很高，三处房产，两处出租，租金月收入也有2000+，又新买一套房子，明年交房。在我们这个小城市，这份收入足以保障二老较为体面的退休生活。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过世了，无需赡养老人，儿子女儿也都各自成家立业，儿子常年国外工作，收入很高，女儿赚的不多，但也旱涝保收，能在身边照顾二老。
可以说，他一辈子辛劳，为家人打下经济基础，让儿女都接受高等教育，让一个小家庭慢慢生根发芽，往下传承。他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到了该停下来享受的年纪。
但他没有一丝想要退休的念头。在家里待着就了无生趣，无精打采。生意一来，就眉开眼笑，欢欣鼓舞。用老妈的话，他是“闲着难受”的类型。
一方面，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打牌抽烟喝酒全都不喜，吃喝穿戴特别简朴，唯一的爱好就是赚钱。另一方面，他又是个传承观念特别重的人，总想着趁能动，多赚些钱给小辈的攒下。
哥哥过年从国外飞回来，想着带二老到海南度假，躲避雾霾，修养身体。但老爸就一句话，“耽误了生意怎么办?”
04
上半年的时候，他痔疮很严重，频繁出血。本地的医院，碍于他的身体状况，三高加心脏支架，怕担风险，不敢给他做手术，一直说保守治疗。半年了，没有改善，反而加重了。
总要做点什么吧。
联系北京的医院，辗转挂到了大医院的专家号，3天以后进京。那三天的时间，我说服他们，网上订票，订酒店，甚至我因为不能带孩子去北京，生生给孩子断了母乳。
很幸运，一切都很顺利。
陪孩子断掉母乳，没有分离，没有哭闹。
遇上很好的大夫，当机立断，马上手术。
一个星期后，父亲出院了。在北京的时候，城市太大，到哪里他都要跟着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走丢了一样。从前那么伟岸的身影，因为病痛因为岁月看着是如此单薄。回家的路上，他咕哝了一句，“以前都是我带你奶奶来北京看病，现在换你带我了。”
我三十岁了，家里的老小。但那一瞬间，我突然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