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间自己的小屋。
这几乎是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做着的梦。
现在,它的轮廓竟然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想象里。
想象中,这间小屋会位于一座与周围高高低低的房子连成一片的小楼上,小楼临着一条安静的街,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梧桐树下有慵懒的猫和在躺椅里打盹儿的老人。小楼有红砖砌就的外墙和在风雨中褪了色的天蓝色木条窗,春天来临,墙面上还会有大片大片粉盈盈的蔷薇花。
我的小屋就是临着街,窗口摆着仙人掌的那间。
它的窗口有白色的纱帘来和天蓝色的木条窗相配,而窗台上除了那盆长满刺的仙人掌,还有栽种在玻璃杯里的大大小小的绿色植物。靠南的那面墙上有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我喜欢或者想要去读的书。靠着北墙是一个柔软舒适的烟灰色沙发,和一盏光线刚好可以打到沙发边的小桌上的长颈落地灯。房间的正中,有藤条的茶台和团扑,茶台上摆放着精致独特的茶具和一个藕荷色的小香座,一支檀香正在香座里袅袅冒着轻烟……
……
在我最开始想要一间小屋的时候,我很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
那时,我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一盘收集了流行歌曲的磁带,一本贴满了贴纸,抄满了歌词的笔记本,以及一个装着红色或者紫色发卡的小铁盒,我都渴望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可以存放,更不要说我那时还有一本写满了豪言壮语的粉色日记本需要藏起来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渴望有一个地方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以便来卸下我那些无法言说的自卑与敏感。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四口挤在爸爸不到三十平的单身宿舍里,我只能看着我的磁带时常混在一抽屉的杂物里,也只能提防着弟弟撕了我的贴纸贴上他的铅笔盒,或者倒出我所有的发卡拿着我的铁盒去养蚕,而那本粉色日记本,我唯有整日背在书包里。至于我自己,便只能用少言寡语来包藏内心的自卑和敏感。
人对于无法得到的东西总是会无比渴望,那些年,我太渴望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哪怕小到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我,都已足够。可是,一直到我的青春期来临,我都依然只能和爸爸妈妈弟弟挤在一间房里。
后来,我们终于搬了家,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屋,我以为我的梦想终于实现,可事实是,我大大小小的玩偶有了去处,我深藏在日记本里的秘密有了去处,我如影随形的自卑和敏感也都有了去处,可我却依然做着能拥有一间小屋的梦。
我开始渴望有一间可以远离家,远离父母的小屋,用来躲避他们随时而降的唠叨,以及他们因各种琐事引发的争吵与冷战。
可是,在父母时刻都担心我会误入歧途的年岁里,我最终也不可能如愿以偿。所以,我只能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梦想着另一间更自由的小屋。
再后来,嫁给了L先生,暂时离开了父母的视线,却还没有完全走入复杂的婚姻关系网,于是我终于尝到了梦想成真的甜头。偌大的房子俨然成了我的天下,高兴时,搂着L先生看一个又一个电影直到深夜也无人唠叨。不高兴了,反锁上卧室门,任L先生说多少好话也权当没听见。那时,我以为拥有一间自己的小屋这个梦我终于做到了尽头。
可是后来,我却又开始做这个梦了。
在听着身边人的呼噜声,却独自怀抱着少睡眠的孩子彻夜枯坐的时候;
在脑海里装着七七八八所有的人,却唯独找不到自己的时候;
在想要丢开所有琐事,想要安安静静发个呆的时候;
在面对并不复杂的婚姻关系网,却依然将它捋不成一条线的时候;
在受了委屈,也想像某人一样豪气地摔门而去的时候;
或者,就在想找个地方不受干扰地码码字的时候;
那个有白色纱帘和蓝色木条窗的小屋便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想象里。
在想象里,这间小屋就位于出了街口拐个弯的地方,我的家人都可以轻松地找到这个地方、找到我,可他们却又不约而同地不会打扰我。
我会在某个飘着雨丝的午后,逃离所有的烦扰,在这间只属于我自己的小屋里喝杯茶、看会书,或者什么都不干,只是躺倒在沙发上舒服地发个呆,将疲惫、困扰、委屈、还有落寞暂时都统统忘掉,只纯粹地做一会儿自己。等到华灯初上,内心里回家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时,便披衣出门,然后一头扎回原有的生活,神清气爽地重新上路。
可是,我的这个梦想至今也没有实现。
所以,至今我依然在渴望着有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小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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