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来电话说：
      “你爸这几天早晨咳出来的痰里有几缕血丝。”。
      这消息震得我惊慌不已。
      “让他明天就来检查。”我急急地告诉母亲。
      父亲是个老烟枪，从十九岁抽烟至今已有五十二年烟龄。在我出生之前，他得过一场不小的肺病，幸亏在中药店工作的外公给他觅得一帖偏方，父亲才逃过了一劫。可是后来，父亲依旧很凶地抽烟。
      “眼睛一张开，就要吃香烟，然后就像机关枪一样‘咳咳咳’地呛，家里的三楼三底都在摇动。”母亲常常如此抱怨。但母亲奈何不了他，稍微劝几句“你少抽点”，父亲的嗓门就会大起来。
      这痰里有血，会不会……？
      第二天，父亲并没有来，他说不会有大事。父亲的倔脾气一上来，全家上下拿他没办法。
      傍晚，老公打电话给父亲：“你明天来不来检查？”
      “不要紧的，放心好……”
      “你不来？你不来，明天我开车来接……”
      “好，好，我来，我明天一早就来。”父亲知道我们很忙，不想再给我们添乱。老公这一招很灵。
      CT检查结果：肺部有一钙化斑，肺气肿，肺部有炎症。万幸，全家人松了一口气。
      我和老公商量，用“医生建议”来吓吓父亲，趁这个机会让他把烟戒了。医生的话他还是比较听的。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父亲也曾戒过一回烟。那年他的慢性阑尾炎发了好几次，医生建议手术，并且告诉他最好把烟戒了，以免抽烟咳嗽影响刀口的愈合。父亲果然戒了好几个月烟。
检查完毕，父亲坐在我家阳台上的藤椅里晒太阳，老公出场，把“医生建议”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真的要我戒啊？”
      “是不是有点难啊？”我试探。
      “嗯。真的有点难……”
      “最好要戒！”老公很严肃，接着又呵呵着说，“不过，医生说‘如果不怕死，你抽好了’。”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死，倒是不怕的……不过，家里还有几条香烟怎么办？”
                  二
      吃中饭，老公拿出一瓶五粮液：“阿爸，来，庆祝一下，今天我们俩开瓶好酒喝喝。”
      丈人女婿边喝边聊。
      “你看，身体好多好，有好酒喝，今天要是查出来有问题，还喝得进老酒啊。”
      父亲呵呵地笑。
      “这一次大问题是没有，但再抽下去，就难说了。”老公重复医生的话。
      “这个，我自己心里也有点数的。”
      “那就戒掉么好了。你要这样想：戒烟不是坍台的事，又不是抽不起香烟才戒的，只是想健健康康多活几年。”老公说着又给父亲斟了酒，“不抽烟，不咳嗽，强强健健，老酒答答，这福气多好。”
      ……
      “我年轻的时候算命先生是说我老了福气好的……要么，让我试试看。”
      老公的三寸不烂初见功效。
      “那你回到家我妈提醒你不要抽烟不能生气哦。”我给父亲打一针预防针。
                  三
      “妈，爸这几天怎么样？”父亲回去后两天，我打电话问母亲。
      母亲说，他痰里的血丝没有了，家里的香烟买给小店里了，只剩下一包多一点，父亲每天抽二三根，抽完了就开始完全戒了。
      我说：“我爸倒还蛮乖。”母亲笑。从电话里我隐约听见父亲在一边对母亲说：“让他们放心好了……我身体很好……会戒掉的。”
      一周后的傍晚，我们回家。父亲说：“还有几根抽完就真的不抽了。怎么能让你们老是担心。”
      其实我早知道父亲这次决定戒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我们为他的身体操心。
      几天后晚上，再次打电话回家，父亲接的。
      “爸，这几天怎么样？”
      “我，很好啊……”我听得出父亲好像有些醉意。
      “不行啊，这几天你爸浑身无力，走投无路。戒烟，真的叫难过……我要生病了……”
      如果不是喝得多了，父亲怎么可能这样跟我说话呢，我心里酸酸的。
      “爸，为来为去，就为身体好。如果不抽烟要生病，那你还是抽吧，少抽点，每天不能超过四根，早晨起来不要抽……”
      “噢……你们放心，我会控制好的……不多抽……让我慢慢较再戒……”
      父亲，我的老父亲，竟变得像个孩子了。
                  四
      今天，我又打电话给母亲。母亲说：“你爸痰里没有什么了，每天抽四五根，很乖。”说着就又呵呵地笑起来，听得出母亲很开心。母亲又说：“你爸在叽叽咕咕怪我，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
      唉，父亲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