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喜酒之人。
爹年轻的时候,他和酒的记忆是与军绿一起拼接而成的。爹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汽车兵,每每在其他战友闲聊、打牌的闲暇时间,他却挑灯夜战,日以继夜的抓紧一切学习的机会。偏远的湖北农场背景并不能给千里之外的军旅生涯平添一丁点帮助,但爹的韧劲就好像醇酒积淀的独特回味一样,随时间绵香悠长。爹凭着在当时卓尔不群的文采和底蕴,逐渐成为了部队、乃至地方上远近闻名的“笔杆子”,未见其人,尽知其名。这份荣誉是爹用真本事争取而来,他二十几年的作品汇集了两大皮箱,并且凭借着这份真才实学,在转业后轻松进入市委宣传部,一直秉承的不遗余力、辛勤耕耘使得爹在不同的岗位上继续了他的与众不同。虽然耿直不阿的脾气、秉性在那个年代的官场多少显得有些另类和格格不入,但真诚和直率的性格魅力是所谓的前程无法比拟的。
爹的酒缘起源于身为战士时期的一位老连长,当年可能是看中爹的性格和优秀,这位老连长经常偏爱的叫爹去家里“帮忙”,忙活完了也会叫爹一同小酌几杯,菜无好菜,但酒却要喝的精致,一盘冷的半个鱼头和鱼冻,在当时也算是难得的美味了,用筷子轻轻戳一下,变成了佐酒的佳肴,“嗞”一口小酒,细细品咂,与世无争的悠然自得,竟是那一颗惬意生活的印记,这印记自此也烙在那个毛头小子的心底。时至今日,娘也经常烹几条湖北家乡的土味小鱼,爹则会就着小鱼和那段时光的回忆,美美地“吃”上几杯,一家人其乐融融,军旅生涯的枯燥和艰苦如今竟也增添了几分独特的味道,就连酒杯都是精致的竹子雕成。
爹在外喝酒的风格与军旅生涯造就的性格如初一辙,雷厉风行、直爽豪迈,能用大碗的时候决不会考虑酒盅,不经介绍,也只有身边挚友才知道爹的湖北籍贯,不知多少次都被同僚当做了蒙古汉子,可见一斑。
爹喜酒,最喜的是那种纯粮小烧,度数不低,价钱不高。虽然以现在的财力,那些高档酒也都喝的自然,但爹不喜欢,说满嘴的勾兑味道,调制出来的化学气息像极了当今的浮华社会,少了淳朴,难沁人心。根本比不上那些以纯粮为原料,经过布满微生物的曲块、糖化、发酵、蒸馏、窖藏、勾调等等繁复传统工艺酿出得原浆,即便在刚出锅时的酒香,都足以醉人,唇齿存香。
爹喜酒,也惜酒,除家中藏书之外,位列第二的就是酒柜里的酒。自酒窖打来,便转灌到特定的玻璃酒器当中,不小心滴落些许,爹也都是一脸的惋惜,啧啧嘴的样子像极了孩童,洒的多时,情急还会以嘴相承,让一旁注视的我咯咯地笑个不停,现在偶尔想起,也不禁乐上一阵子。而在当时,爹总提起一段作家陈杰曾写过的一个故事:他父亲拉着满是酒桶的车在山间赶路,一不小心马车翻了,看着汩汩流淌的酒,肆无忌惮的流向低洼的地方,心疼酒的老人尽管不会喝酒,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酒从四面散开,情急之下,就势趴在地上用嘴吸着洒了满地的白酒,饱胀后,醉醺醺的瘫坐在地上。爹每次讲述的时候,我脑海里展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拉着酒车在山上艰难行路的场景,也就不再大笑,而且当我再嗅到酒的香气时,更觉得那酒香的独特。
爹喜酒,但如今却不能再酣饮。和每家年纪大起来的爹娘一样,或多或少的开始不适,某次住院后,爹遵了医嘱,放弃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习好,我能体会到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的艰难,尤其是在亲人、兄弟、战友等在无酒不成席和感情深一口闷等等的调侃下,能够守住他人的面子、自己的义气,有时也会担心爹的“酒虫”作祟,但更多时候,是我佩服爹的坚守和智慧打了胜仗。
其实,不管爹是不是喜酒,也不管爹是不是大官或者富商,爹都给了我许多,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是爹这一路走来艰辛并且光辉的历程,让作为女儿的我,深深叹服,能成为爹的女儿,是我永远的骄傲!
爹,“儿子”这杯酒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