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招待客人用餐,紧张是难免的。平时我可以理解日本人对室内拖鞋的执着,但在这个时候,我得保持微笑穿梭在几张餐桌之间,招呼着这边的客人入座,又要给那边的客人倒水,双手端着盘子来来回回,脚上的拖鞋实在太滑,一不小心在我刚奔回厨房门口时右脚的拖鞋就飞了出去,我差点跌个趔趄,还好一把扶住了冰箱。老板一回头,“没事吧?”“没,没事没事!”我赶忙三两步走过去,“开始上菜吗?”“嗯,这个沙拉是单独的,端给搞科学的那个家伙的太太。”我一头雾水:“嗯?哪个?” “啊,”老板朝餐厅内探头瞧了瞧,“就是窗边那对,那个家伙是搞什么昆虫的,科学研究嘛,他太太怀孕啦,还有两个月生产,口味要求比较特别。”
“打扰了,” 我尽量显得轻巧地把沙拉按照老板嘱咐那样,使摆着烟熏三文鱼那一侧朝着靠近客人的方向放好,“请慢用。”心里想,这么一点儿沙拉干嘛用那么大那么重的盘子盛,虽说看起来格调是比较高,可苦了我呀。这位太太惊呼好棒,老板口里的“搞科学的那个家伙”笑起来,又看了看我,问:“你是学生?”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起来:“我是第一次打工。。。” 她太太也笑了,“是吗,你做得很好啊,你在哪里读书?” “东京,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 “啊?东京?那怎么会跑到这么个山里面打工来了?” “不不,” 我想他们可能以为我是长期打工的那种,就简单解释了一下ボラバイト是怎么回事。“我只是黄金周在这里帮忙三天。” “原来还有这种形式,” 他们交口称赞道,“很好啊,一个留学生能跑到这种地方来体验生活,很了不起呀!加油!” 和他们聊了几句,我倒不那么紧张了。
菜单包括了沙拉,汤,主菜和甜品。老板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我要时刻关注着每位客人吃饭的进度,一道菜吃完后就撤下盘子,端上下一道菜。如此倒是很快就过去了,也没出什么乱子。最后再分别端上咖啡和红茶,我就进厨房洗碗去了。不一会儿老板过来招呼我:“好啦,你也该吃饭了,吃完再洗吧!” 我一听立刻高兴起来,早就看过之前打工者的评论说,这家给提供的食物是和客人一样的,绝不敷衍,还有老板自制的咖啡红茶也是十分香醇,连水也用的是山间雨雪融入地下后最初涌出的水。辛苦过后能来这么一顿考究的晚餐,真是心满意足啦。只见桌上果然摆好了和客人的菜单一样的料理,那份啤酒煮信州牛肉我都闻了一晚上的香味,早就想尝尝了,于是向老板道了谢,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送进口中,牛肉的嫩滑和酱汁的浓厚的香气交错纠缠,幸福感油然而生。老板微笑着坐在一旁看我吃,慢慢地喝着咖啡,对我的赞不绝口并不回应,但显然一副比我还满足的样子。
吃饱喝足再干起活来更加带劲儿,不一会就把碗盘都洗完了。老板帮着把玻璃杯擦干,一一收进橱柜。我也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擦起来,老板连忙叮嘱我,擦干后手指要尽量捏着杯子底部放回去,免得再印上指纹,还特意用两只指头捏着一只红酒杯的底座举起来,对着灯光眯眼瞧一瞧,“你看,要干干净净的呈给客人,印上指纹的话就不好了。” 我砸了咂舌,默默照办。
干完活,我穿过餐厅打算回房间,看到有一家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楼来了,正围坐在窗边那张桌子旁,看到我过来还客气地侧了侧头。我故意在门口的书架前徘徊,听起来是那对父母在陪着小儿子做数学作业。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望子成龙啊,这来度假还不忘学习。一只小手伸向《罗马假日》的录像带,打断了我的感慨,紧接着怯怯地问:“请问,我可以借这个回房间去看吗?”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这家的女儿。“可以的,请吧!” 她欢天喜地地朝着父母喊:“人家说可以的,我先上楼去看啦!”她朝我道了谢,一蹦一跳地上楼去了。弟弟投来羡慕的目光,父母也转过来一脸笑容地对我欠身致意,倒让我倒觉得不好意思。这本就是老板交代过的,无论是客人还是打工者都可以随便借阅书架上的东西。
回到房间刚洗过澡就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一只格子布的行李箱先探了进来,接着是一个圆圆的笑脸,身后站着还没换下厨师衣服的老板。原来是另一位打工的女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