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琼

题记：对在乎的人与事，拼尽当时的全力，以为会少些遗憾、愧疚，但终是有太多遗憾、太多愧疚。时间也许不是解药，但解药总藏在时间里吧。

11月1日：

比较“蓝”与“篮”，竹字头小鑫不认识，说：那个像花一样的头。好有意思的说法，但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先天的想象力

看小哲写“果”，完全没有笔顺，像画画一样画完。最初的汉字就是一幅幅画。

小琪写“星、鱼”，各少一横，观察半天，她才发现，再写一遍，“星”又少了“撇”，深入细节对小孩可能就是爬大山。

可知：在没有被人类知识与规范规驯之前，小孩如同原始人类，直观思维，整体把握，有缺陷，但又有难得的拙朴。教育的难题是：在接受社会必要规范和套装知识同时，怎样呵护孩子与生俱来的天性。最丰富的人，无论经历什么炼狱，不失赤子之心。

木心先生说：艺术家别有上帝。他老人家是早熟而晚成的天长，艺术是他终生的妻儿。可大部分人，都是要成为零件的。各自有代价，只要心甘情愿就好。

11月9日：

以前上课，特别怕孩子出错。尤其是公开课，哪怕一次不入套的对答，都会让自己魂飞魄散，惊出一身冷汗，牵三绊四地踏陷之前精心的预设。

课上多了，渐渐领悟错误才是金子。今儿小雨将“元”认“无”，赶紧将两字都写在黑板上，让孩子们自己去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再联及汉字还有哪些双胞胎，就这样牵三绊四漫展成一张网，最后以感谢小雨的错误结束。教书这么多年，听过无数的课，很多讲座，蓦然回首，那课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是亦小杨玉翠老师一节数学课，还有台湾李玉贵老师所说的：倾听，才是教学。 像我这样后知后觉的人，哪怕一丁点儿领悟，都是要付出人课俱老的代价。但就算这样，我再也不要怯懦了，因为怯懦解决不了问题，怯懦只会增加问题。

11月10日：

昨日韩主任一行到十里中心看望支教的我，真是不敢当。随后去调研，临走时大家想去看看我现在的学生。小的们正在吴代峰老师带领下练习呼拉圈，眼尖的发现我背了包，腰上套着五彩呼啦圈呼啦围上来：汪老师，你干嘛背包？汪老师，你要去哪里？汪老师，你又出差吗？什么时候回来？汪老师，再见！汪老师，一路顺风。 一火子热情，让一行人笑倒。就像王志平老师说的一样，教一年级挺累，十里铁人卢老师也开始喊疼，嗓子都哑着，但教一年级也挺有意思的。成人之间，你给了她你的全世界，她未必给你一个回眸。小孩呢，你给他一个回眸，他会回给他的全世界。这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每个人的一生，都难免为情所伤，因情伤人，但是戒烟戒酒戒书戒赌戒贪戒痴，唯独不能戒情。没有感情，生活何以为继？ 没有太阳，大地如何旋转？

11月11日：

昨儿回高琦，偶遇家长，是位爷爷，他陡见我，竟双手过来跟我握手，我亦仓促而对。

各种往返，渐渐明白我为什么是我，不想却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各种残缺，一点点改吧！

11月15日：

日志写得断断续续，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今天看图讲故事<妈妈，我能>，小猴过河、爬山、爬树荡秋千，发现藤条是蛇尾，落荒而逃。

有序观看画面，尤其景色与细节，是为看；想象对话与动作，此为想；将所看与所想联结，这为讲。技术性的指导，老师可为；但是学生语言与语感积累，老师不可为，而在学生本身。而方法、技术要转化为能力，也要经过不断地练习和修改，不是教给方法就万事大吉。表达能力，本质是一种精神活动，必须师生双方共同投入，很难说几节习作指导课能改变些什么。

比如，我这样给故事开头：蓝蓝的天空飘着几片洁白云朵。孩子复述时就无法讲出“飘、洁白”，因为，这样的表达方式和词汇，都是口语里没有的。阅读，一定是写作的前提。

11月16日:

因此原谅世上那么多烂书比我的书卖得好。以前觉得孤独是件可怕的事，后来觉得孤独根本就不是事儿……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这样说话，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晚赖在书店关门时抢买了<送你一颗子弹>，一个人读，一个人笑，一个人发痴发呆，实在不好意思，非拉着正忙碌的媛媛读给她听。

这位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纽约七年，她的乡愁是猪头肉。

用国际政治关系学博士后的观点写合租屋内厨房清洁之争，左牵黄右牵苍到制度固然重要，但文化是降低制度实施成本基本因素，二十八年学艺用尽，厨房依旧厚污重垢。

一个时代不管如何狂妄，也不能在美的可能面前失去谦卑……

才看三四篇，已甘做摘抄公。有她在，无论寒暑，仍可守拙归田园。

这女子，姓刘名瑜，人大学霸，现清华教授，知名美女公知。

11月18日：

教育，一样需要呼吸 处理好一堆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有大大小小问题的《课堂练习》后，怕自己会废掉，拿着《新语文》进教室，对孩子们说：这节课不上课了，老师给你们读故事吧！本来屏息凝神的孩子瞬然五官生动起来，向来安静的小怡竟然大声说：谢谢老师！这一向，孩子们也被《课堂练习》上花样百出的练习题，弄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共读的是《馅饼里包着一块天》，英国童话：老太太做馅饼时，一块天被包进去了，馅饼烤熟后带着老头老太太和他们家的猫轻轻地飞起来，一路上还捎带了飞行员、鸭子、山羊、大象。后来馅饼凉了，落在温暖的大海上变成一座岛屿，大家快快活活在岛上生活，再也没有回到寒冷的家里。童话反复的结构，满足小孩对重复的需要。每遇上一只动物，它们都会问老头老太干嘛坐着馅饼在高高的天上飘。老太太回答：不是我们飞，不是我们飘，只是因为停不了。每每快读到这样的对话，都让孩子自己接下去，这样的情境代入很容易将童话语言变成孩子自己的；而只是角色改变情节类似的设计，特别易于孩子表演。留守的小阳对故事并没有兴趣，上小学之前，玩和看电视就是他的生活，与书没有半块饼干的联系。但当我将手上的书当成馅饼，邀请他扮成山羊跳上来带着他一起飞时，他咧开黑兮兮的小脸真的跳起来。全班都朝我招手，希望我这块馅饼飞到他们身边，也带着他们飞上天空。当然也不乏其它惊喜，比如上课不是动手就是动脚的小宇子，听到我读烤熟的馅饼轻轻飞起来，他居然踮着脚双手拍成翅膀样轻轻巧巧在教室飞起来，我一表扬，教室变成馅饼天空。这样的故事剧场，仿佛阳光，抖落满天雾霾。语文课是什么呢？是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关照的是生活与生存，是安身与否。一个“绿”字，“绞丝旁”加“录”为“绿”；“录”字下半部非“水”；“绞丝旁”与“丝线”有关，列出“线、纱、绒、经”等；“绿”与“红”相对，组成“绿树红花、红绿相应”等。这些是基础，是基本功，也是必考内容，借此交换分数、文凭、生活等必需物资。

而文学课呢？是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关注的是心灵与精神，是安心与否。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江南之绿映衬着前途未卜、有家难还的迷茫与惆怅；“青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草绿有时，归期难料，离思方深；“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渔父戴青箬笠，穿绿蓑衣，在斜风细雨中乐而忘归，归园田居一直是文人壮志难酬后的梦想。这些是诗意，是纳悦，人生充满劳绩，但仍要诗意栖居在大地上，在尚未丧失自知时借一字一句对内心的建构……教语文以来，一直尝试大阅读，渐渐到课外阅读课程化实践，却一直没能深究为什么，固执己见只是凭直觉与天性。当试图在基础语文和诗意文学之间把握平衡时，终于了悟文学其实是对语文的拯救，哪怕一屋子的物质，也不可或缺精神那口气。但另一个误区是，将文学作品功利化，改造成“有用”的语文课，是不是另一种伤害？ 教育，一样需要呼吸！

11月21:

写字琐碎——<乌鸦喝水>一课重点指导写“找”。 先看一看，找出它的形近字“我”； 再比一比，左右的高低如何； 接着定一定，第一笔起笔位置在哪；

继续找一找：右边“戈”的起笔穿插在提手旁的“横”与“提”之间的空隙，“撇”与提手旁的“提”几近平行。 研究了半天，才动笔描红，练写，学生倒也挺耐烦的，因为磨的就是他们的眼力。一年多前，我还认为生字没有什么可教的，现在能和学生一起静心观察字的结构布局、笔画的穿插呼应，告诉孩子：字也需要呼吸；第一笔决定一个字的好坏；偏旁和部首之间的距离要不远不近，字的位置才恰如其分等。我能有所改进，最应该感谢的是倪老师。过去一年，他曾义务为403班上书法课，每周四下午第二节，我跟在后面听，也学到了不少。虽然字还是没什么长进，但是对何谓书法，多少不是瞎子摸象。倪老师不是什么大师，也没什么名气，但他的书法和水墨画，绝对是童子功，以及几十年的勤练不辍。而我从他身上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他物我两忘地在课堂上教孩子研字、练字……

11月22日：

阅读，温和而坚定的力量

熊培云说：我们最不缺的是极端的力量，最缺乏的是温和而坚定、自由而热烈的力量。而阅读，正是这样的力量。

为心灵建一座房子

一个人不能改变世界，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那就是自己。阅读对我而言，就是在内心建一座房子，安放自己。我的童年里没有童话，只有无穷的匮乏，自然饥不择食。经历鲸吞蚕食、泥沙俱下的阅读后，慢慢有一些甄别与选择，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我和小鸟和铃铛

（日本） 金子美玲

我伸展双臂

也不能在天空飞翔

会飞的小鸟却不能像我

在地上快快地奔跑

我摇摆身体

也摇不出好听的声响

会响的铃铛却不能像我

会唱好多好多的歌。

铃铛、小鸟、还有我

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很棒。

瞧，儿童文学的天地就是这样晴川历历、白云千载，像这首《我和小鸟和铃铛》，清而不浅，短而不小，最普通的意象，呈现最普遍的哲思：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很棒！童诗只是无数汉阳树中的一棵，图文合奏绘本，回环往复的童话，跌宕起伏的小说等，都可以补上童年阅读那残缺的一块天。我一直觉得小学语文老师，如果没有儿童文学的根基，那讲台一定站得摇晃摇晃。

在我们创造性的教育工作中，对“特别儿童”工作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这样说恐怕没有哪一位教师是不赞同的……对这些儿童来说，把学习仅仅局限于背诵必修教材是特别有害的——这种做法会使他们养成死记硬背的习惯，变得更加迟钝。我曾试用过许多手段来减轻这些学生的脑力劳动，结果得出一条结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扩大他们的阅读范围。是的，必须使这些学生尽可能地多读些书……

这段话出自苏霍姆林斯基《给教师的100条建议》，这本书几乎相当于教育的《圣经》，百读不厌，百试不爽。于漪老师说：一辈子当老师，就是一辈子学当老师，而经典教育专著，就是老师永远的老师。没有遇见这本书之前，对那些特别儿童，无非一一补课、多多练习，汗水、流水付流水不算，双方都达到彼此畏惧的地步。有缘遇见后，真是步步惊心，反观自己，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南辕北辙。对这些没有智力背景的孩子，须得阅读、阅读、再阅读，蓄水、蓄水、再蓄水，水满了，鱼才能活。如果没有这些教育专著，我们要辛苦蹉跎到怎样不自知的地步呢？

你们可惜看书太少。不但少，遍数也太少。莎剧，我看过五六十遍。为什么呢？年年中秋吃月饼，多少月饼？上礼拜，天天上，《福音书》我读过百多遍。每次读都不一样，到老也不懂透的。有人一看书就卖弄，多看几遍再卖弄吧，多看几遍就不卖弄了。

这是木心先生《文学回忆录》里面的话。木心先生之于我，就是长途跋涉之后返璞归真。喜欢阅读的人，总会有自己钟情的作家，那是万水千山走遍，终于觅得灵魂的知音，可以同悲共喜，可以秉烛夜谈，可以找到心灵安放的一席之地。

为童年点一盏灯

当爱丽丝还是小女孩时，她曾答应过爷爷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第二件事是住在海边；第三件事是做一件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前两件事不难，难的是第三件事。直到有一年春天，她喜出望外地发现山坡上开满了一大片蓝色、紫色和粉红色的鲁冰花，她知道什么是她要做的第三件事了。整个夏天，她的口袋里都装满了花种子，她把它们撒在了乡间的小路边、教堂后面……

这是《花婆婆》的故事。对我而言，能为世界做一件美丽的事，就是将阅读的种子撒播到学生心田，让未来的岁月花木成畦，播撒的工具就是课外阅读课程化——

儿歌，手脚来唱歌：晨诵《日有所诵》，这是我们迎接每一个黎明到来的固定仪式，哪怕是阴雨天，孩子朗朗读书声就是教室里的阳光与海浪，明亮与浩瀚同在的朗朗乾坤。老师领诵，学生齐诵，打着节拍读，设计动作读等，我们称之为“用手脚来唱歌”，比如《小手的话》——

小手会说话，

有问必有答。

握一握——

你好啊！

摆一摆——

再见啦！

我们觉得这样太简短了，于是一起动手改编为——

小手会说话，

有问必有答。

握一握——

你好啊！

举一举——

我会拉！

放一放——

我在听！

竖一竖——

你真棒！

摆一摆——

再见啦！

小手会说话，

你能听懂吗？

熟读后，同桌两人用手来演一演，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低年级的孩子，眼里更多只有爸爸、妈妈、老师和自己，对其他小朋友的关注很少，哪怕是同桌，也是远在天涯，更别提规则意识。用游戏将两个游离的个体串联起来，他们从对方微笑的眼中看见自己，也从小手的互动中看见对方的身影，因为一刹那的握手，两个孤立的个体发生了链接，规则意识也潜滋暗长。有一次，詹嘉旭正在回答问题，小祥子迫不及待举着手。我提醒他：放一放，我在听。他迅速领悟过来，将小手放下，盯着詹嘉旭，眼神像磁力棒。

无论民谣、童谣，还是童诗、古诗，它们都有节奏、节律，如果拍着手读，敲着桌子读、跺着脚读，很多年后，儿歌也许散落到天涯，但那种欢天喜地的心情，因为身体记忆而永在。

绘本，教室就是剧场：现如今，不论名师还是普师的课堂，用绘本来拓展语文教育边疆的很多，比如读、写、绘，还有绘本剧等。我们每周两节的绘本课，也尝试过很多方式，如复述，仿编，仿写，自编自演等，最受欢迎的还是教室剧场，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看到松居直先生的话“读书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读书建立感情上的联系”才明白原委。那天我们读的是宫西达也《你真好》：嚣张、任性的霸王龙掉到大海里，薄片龙救了它，并与它成为好朋友。为了这份情谊，霸王龙变成了温暖、体贴的另一个自己。故事开场，霸王龙驮着木棍欺负小戟龙，我化身霸王龙，小朋友全是小戟龙，在教室里四处逃窜，躲开霸王龙飞踢的脚、凶狠的木棍，急中生智跳到一旁树枝上，躲过霸王龙致命一击。当薄片龙从大海里救起霸王龙，同桌之间一人当霸王龙，一人当薄片龙，轻轻抚摸着霸王龙受伤的背部，小孩子手下似乎真的有疼惜与爱怜。这一刹那的体验，角色和自己的情感得以释放与表达。受伤的霸王龙饿了，薄片龙下海找海贝给它吃，我装成薄片龙，凡我经过的小孩都送一个海贝，他们张着嘴接着，嘎吱嘎吱嚼着，没有被送到的还余味不甘。后来，霸王龙去找红果子给薄片龙吃，我假想小孩子黑黑的脑袋就是果树，一把一把去上面摘果子，孩子们将头伸到我面前，深怕我摘不到。这样边读边演，就连那个将老师读故事的声音当摇篮曲的小孩都站起来了。结束时，我故意说：我们班有那个老欺负人的霸王龙没有呢？老师要来找一找。全班小孩屏息凝神，深怕我点到他的名，那一刻，他们可能对自己往日言行多少有点反省吧？转了一圈，假装松了一口气：还好，我们班没有这样的霸王龙。后来那个温柔又勇敢、善良又懂事的霸王龙在哪呢？我要来跟他握握手。全班小孩都将小手伸给我，哪怕因为赶时间，只触到手指头就离开了，他们的双手也是喜气洋洋的。

读书的初始阶段，让孩子觉得读书是愉悦的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还没有开始阅读就附加一系列任务，只怕适得其反。哪怕是图文合奏的绘本，它们和孩子之间，一样要一座桥，身体阅读、教室剧场都是彩虹桥。

落叶，全身在跳舞：秋天来了，我们大阅读的主题从落叶开始。黄武雄先生《学校在窗外》中反复提到：要将有滋有味的生活知识和有条有理的套装知识结合，学生得到的才是立体而丰富的成长。我们从绘本《落叶跳舞》开始——

沙沙沙，起风了，在深秋寂静的树林里，一群落叶在快乐地跳舞。跟着风轻飘飘地浮起来，悄悄地坠落……

再欣赏金波先生《落叶》——红的叶子，黄的叶子，招一招手，就随秋天漫游……

我们接着去校园寻找树叶，哪怕是秋天，四季青上也有刚冒出红芽的婴儿叶子，嫩绿的少年叶子，碧绿的青年叶子，黑绿的老年叶子，枯萎破碎的结束了一生的叶子。孩子们看着、听着，摸着，到处去找不同颜色、不同样子的叶子，比一比，拼一拼，玩得不亦乐乎。他们还发现枫树、香樟树、桂花树的叶子长的完全不一样，同样是四季青，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叶子。

请来美术老师，回顾《落叶跳舞》，带孩子们用捡来的落叶拼成各种造型，比如金鱼吐泡泡，将落叶剪成小圆片就是泡泡；还有的将落叶拼成一座花园，小兔子站在花园栅栏外，不知是想离家出走呢，还是流浪回到家。孩子们全身心感知落叶，又用落叶拼图表达自己心中的落叶世界。我猜，从此以后，视而不见的落叶对他们就会有特别的意义。生活本身并不是教育，经历课程意识、用身心真正阅读、体验过的生活才是教育。

当这些晨诵、绘本、大阅读以系统规范的课程形态进入学生生活，让学生生命早期涂上文学与温暖的底色，将来，才有可能成为温和、坚韧、干净、纯粹的人吧？有人问我：天天这样做，你不累吗？如果一学期只上一本语文书，再加上题海大战，那才叫累呢！我真这样想，所以就这样回答了。

聚是一团火

当我在个人阅读和师生共读的路上看到无限风景，我盼望着更多的人走上这条鲜花盛开的路。当安庆市迎江区教研室江兴玲主任提议将大观、迎江两区热爱阅读的小学语文老师聚在一起，成立“悦读工作坊”，推广“课外阅读课程化”时，一触即发。我们建立微信群、QQ群、微信公众号，不定期开展线下活动：好书推荐，外出培训，示范课堂，亲子共读展演等；线上交流更是频繁，工作坊不少老师坚持写日志上传，交流全国各地培训学习资讯，互通有无，互相搀扶，比如我引进“阅伴”项目，让工作坊老师所在班级学生参加阅读闯关活动，江小琴老师带动各班加入“百班千人”共读共写活动等。2016年徽派语文安庆站网络教研由“悦读工作坊”承办，团队的七个核心成员向全省小语人介绍各自如何在班级推动课外阅读课程化建设，引发大家对此热烈讨论与积极响应。更重要的是，团队老师互相激发、逐渐摸索，不少形成了自己个性化课外阅读课程，比如——

四照园小学江小琴老师的宋词与故事课程：宋词的故事丰富多彩，涉及时代背景、作者生平、词的创作等，有时一首词就是一个小故事。如学习李煜的词之前，江老师会给孩子们讲动荡不安的五代十国，讲偏安江南、风雨漂摇的南唐，讲李煜怎样被迫当上皇帝又怎样被宋太祖赵匡胤挟持北上，被囚禁在一座小楼里，日夜以泪洗面，写下了他短暂一生中最辉煌的诗篇，最后在四十二岁生日时被宋太宗赵光义毒死。在了解了这些时代背景故事和作者的生平故事之后，再学李煜亡国后写的六首词（《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望江南·多少恨》、《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孩子们很容易就理解了作品中表达的那种深沉的亡国之痛、思故国之苦…

双莲寺小学朱丽芳老师的传统文化经典课程：结合学情，经过取舍，朱老师选取的是《三字经》《弟子规》《大学》《论语》和《唐诗三百首》，四年级第一个学期背完《三字经》、《弟子规》，第二个学期背完《大学》，五年级开始，背诵《论语》和《唐诗三百首》，另外，还背完了《日有所诵》里所有的诗篇，读完了《新语文读本》的同步四五年级教材。除了背诵，尝试每学年带领学生精读一本书，四年级是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五年级阅读文言版《三国演义》。为了在完成教学任务之外能够压缩出时间来践行古诗文的课程化，完成以上这些内容的学习，我把教学时间进行了调整，每周至少抽三节课出来，一节课讲授古文经典，一节课指导课外阅读，一节课自主阅读《新语文读本》，《唐诗三百首》是每天晨读前熟读一首，《日有所诵》在每天的第一节语文课上抽五到十分钟进行诵读，回家再通过复习背诵的方式进行消化吸收。与此相对应的就是，课外作业的大量简化与课外阅读的持久化……

还有高琦小学程芳老师的吟诵课程，华中路第一小学黄小卉老师的读写绘课程等，大家汇集起来，都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点亮童年阅读的天空！

散是满天星

就算这样，我们依旧不满足阅读工程依然只在班级、学校内轰轰烈烈。教育，从来是综合工程，家长阅读意识的唤醒，周边阅读氛围的营造，阅读才会真正成为温和而从容的力量。因此，悦读工作坊的老师都千方百计跟家长进行各种交流，建立班级群，召开家长会，写信给家长，写日志记述有关阅读的故事，开展亲子共读活动等，影响和改变家长的观念，让家长也从应试的、功利的浪潮中抽身，从孩子个性丰满、长远发展来支持并协助阅读行为的持久开展与坚持。今年9月份，我到安庆市大观区十里中心学校支教，开学第一周就召开一年级家长会，在大家全力支持下，即为一年级新生家长做《优质陪伴，就是最好的教育》讲座，从不同层面谈及阅读的意义和作用，迅速取得家长的认同，整个一年级图书漂流活动迅速启动。而我近十年来，一直坚持写博客、写日志，文章近千篇，访问人数累计超过十万，利用自媒体的力量传播阅读的芬芳，让课外阅读课程化和亲子共读得到更多老师和家庭的认同和开展。曾在全省自育自学课题研讨会就课外阅读课程化做主题发言，并获得特等奖。在全国大型期刊比如《名作欣赏》、《教师博览》、《小学语文教师》等发表作品二十多篇，还作为“个性教师”被《当代教育家》杂志报道。

作为安庆市大观区教师读书会优秀会员代表，我在今年的教师节暨读书会上分享《凡心所向，素履可往》曾这样说过：：不管遭遇什么，好书是永远的家人、朋友、导师，带着我们向着光明的那方去。书中虽然没有黄金屋、没有颜如玉，但是，书给予我、给予我们看世界的第三只眼。而教师在哪里，教育在哪里；教师的水准有多高，教育就有多远；教师与书有多亲密，教育就有多紧密。阅读，才是改变教育生态、社会环境最简单、最持久的软动力。虽然，不是所有的茧都能化成蝶，不是所有的丑小鸭都能变成白天鹅，但至少，凡心所向，素履可往，美丽的蝴蝶总是在化茧的路上。

岁月不饶人，我们亦未曾饶过岁月，以自己的方式，用阅读的力量走在路上！

（此文写于10月底，发表于11月23日《安徽青年报》）

11月23日：

寒风冷雨中回家，迎面走了三名中学生，里面穿着棉衣，外面套着校服，中间一个手里还拿着烤熟的玉米棒，边聊边走。尽管天色已晚，天心已倦，但他们笑谈自在。这样的夜晚，家里妈妈已经热饭热菜等着吧！

念书的日子，尤其高中三年，孩子、父母都不好熬，心里总想着：快点过去吧，上大学就好了。真上大学了，地北天南地，一粥一饭皆无味，反倒觉得：往日分分秒秒的煎熬也是种幸福。既便风雪，亦有夜归人。

为什么总不能将懊悔过去、担忧将来的力气，多用在珍惜现在呢？三生如来哦……

11月24日：

规模大点小点，速度快点慢点，都无防——超越自己。三年前的你，是你现在的学生，你可以教训那个从前的自己。（木心）

11月28日：

先左脚，后右脚

国旗下的讲话，因为下雨推迟到这周，吴艳含老师跟我说这事时，最先跳出来的就是这本《先左脚，后右脚》。石俊老师很热心，麻利地从淘宝帮我淘来这个宝，还跟我说她看哭了，所以说童话、绘本，其实先是写给大人看的。爷爷巴柏将孙子巴从婴儿带到5岁，陪他搭积木，为他讲故事，教他走路：先左脚，后右脚。后来，爷爷中风瘫痪，不能说话，不能走路，甚至不能认出家里人。巴比陪爷爷搭积木，为爷爷讲故事，教他学走路：先左脚，后右脚，直到爷爷完全康复。

以前读故事，希望孩子安静地听，热烈讨论，但孩子永远不会按照你所期望的出牌，今天想来这才是正常的，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本来就应该有不同的反应。而在四百多人的操场上讲述绘本，如何吸引住每一个小孩呢？有点困扰，有些棘手。想一想平时的绘本课怎么上孩子愿意参与进来，以此类推，有点眉目了——

侵晨进校园，让詹嘉旭去六年级找个大哥哥来，小的挺机灵，真的找了一个叫汪浩宇的大男孩，看眼睛还灵活。给他俩说了大意，再指导一下如何扮演爷爷教孙子、孙子带爷爷的学走路的场景，随后就让他们拿着绘本去一旁练习。

冬日，暖阳，操场的孩子像一棵棵香樟树。拿起话筒：在老师分享故事前，我们一起来玩一个最简单的游戏：先出左脚，走一步；再出右脚，接着走一步。孩子们摸不着我要干什么，但是很整齐地跟着指令做。在前排来回走动，很想照顾到每一个孩子：你们现在觉得太小儿科的事，其实在你们刚刚出生时，你们只能在摇篮里躺着，在妈妈怀里抱着，在地上爬着，你学会走路、吃饭、讲话，都是家里的亲人教会的。这个人，可能是妈妈，也可能是爸爸，还可能是爷爷，那我们就来听听这本《先左脚，后右脚》——

故事剧场开始。讲到爷爷和巴比搭积木，每次搭到最后一块大象积木，爷爷一个喷嚏，搭好的积木都倒了，从口袋摸出一块从办公室找到的积木，递给离我最近的孩子，请他打一个喷嚏。他说：老师，我不会。笑笑：只是表演哦！他的喷嚏出来，摆在我手指缝的积木应声滚落在地。第二次提到爷爷打喷嚏，所有孩子都感冒了。两个小演员也不怯场，根据故事情境四次表演爷爷教孙子、孙子教爷爷学走路的场景。

虽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带入，但还是有点现场的。这种尝试并不是激趣那么简单，孩子听故事，想象场景，用动作表现，让身体参与学习，这是几次参加有关教育戏剧培训后的体悟。修，是为了行。可惜，行，还是少了！所有的事，都是先左脚，再右脚吧！

11月29日:

早上阳光从侧面照在身上，远远看见有家长在教室门口拖地，近前看，是查成宇妈妈。进教室，陈奥宇妈妈在擦后面书柜，汪磬怡爷爷弯腰清理墙裙上的灰尘。赶紧过去说了声：馨怡爷爷，谢谢啊！老人说：汪老师，你说什么话呢，这是应该的。人心，总是互动的。

看王江峰埋头在书包里找什么，过去问他。一抬头发现小的泪流满面，哽咽着：我的<日有所诵>忘带了。这是我们每天早上必读书。忽然记起几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因为害怕迟到而在路上大哭的情形。将我的书递给他，泪水才止住了。

我们的教育辛苦辗转在各种技能，各种理论，各种体系，可是教育的核心是人，是人心。如果心有间隙，如果孩子心门对学习锁上，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功。

我们推不动一辆不启动的车子。关键不是推动，而是点火。

11月30日：

我注经典，经典注我

小孩晨读，如果留心，会有气息微妙的变化。比如<春游曲>——

万树江边杏，

新开一夜风。

满园深浅色，

照在碧波中。

完全是勉强，有口无心。

而<大狗来了我不怕>——

大狗来了我不怕，

我给老狼打电话。

老狼来了我不怕，

我给老虎打电话。

老虎来了我不怕，

我给驯兽师打电话。

驯兽师来了我不怕，

因为他是我老爸。

你瞧他们读得风生水起，满室生辉。

有时候想：童年是记忆的黄金时候，趁此机会种下一些经典的种子，等未来岁月生根发芽未必不是坏事，但小孩注定只能感兴趣他们理解的东西。怎样在天性和期望之间找到平衡点？总是很难掌握分寸的事。

今天学王安石的<梅花>，如何理解“凌寒独自开”？学生知道“冒着严寒她一个人开放”。我说：每次老师提到一些很难的问题，全班都回答不出来，只有陈奥宇一个人能回答。这也是“凌寒独自开”。别人都做不到，你做到了。这是另一种“凌寒独自开”。

那一刻，全班极为安静。我总觉得智慧生长的时刻，不是小手林立时候，而是心被惊动的那一刻。就像我读木心，常常会呆住：最好的东西总是使人快乐而忧伤。

以我注经典，经典才能注我。理解性阅读，是阅读成为智力背景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