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拜访桃花岛,听到浪拍礁石碧海潮生,总觉得黄药师站在哪块巨石上吹过箫。金书中的角色,人们都说杨过狂,窃以为那是初时的年少轻狂和之后的霸气张狂。而东邪黄药师,他亦有狂:癫狂、疏狂、狷狂、痴狂。
《射雕英雄传》里最喜欢的大概就是黄药师,因为对潇洒疏狂的人总有特别的好感。
最初以为黄药师既号“东邪”,那便不是个好人。开始喜欢上他大概是因为他说的两句话。一次是全真七子误会他杀周伯通和郭靖误会他杀江南七怪的时候,他说“不错,都是我杀的”。另一次是黄蓉要为他辩白的时候,他反而阻止道:“邪人难道还会做好事?”真是癫狂。但如此满心不屑哂笑世间,痛快。遂心生佩服。看这部书时正因为有些误会不知道怎样解释而负能量爆棚,书读至此,忽觉有如冷水从头浇下,霎时清醒,自己便也生出许多豪情,心想由他人随便想去罢,我就是我,我知道本该如何就好。于是从此便想活成这幅模样,就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只是我不知,被诬陷误会却报之以大笑的时候,他满心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豪气,还是知音少弦断无人听的心有戚戚?
黄药师真是一个狂人。疏狂。
总以为“疏狂”二字是专为文人而生的。想来疏狂的人,该不沾一点酸腐气,会放声长笑,恃才傲物,放纵性情,自信又自负。
黄药师当然有资本去“狂”。武功造诣非凡,文采斐然,通晓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琴棋书画六艺经传,如此,便似天地都在心中,狂又如何。
“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身穿青衣直缀,头戴同色方巾,文士模样”,这是金庸先生笔下的的黄药师,一派世外散人的出尘模样。却又黄眉花发,举止怪异,忽笑忽怒,这文士竟是如此性情。黄药师最是推崇魏晋名士,他自己也率直潇洒,不拘礼法,很有些魏晋之风流。
《论语·子路》言:“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书中有一个情节:欧阳锋杀了一个“腐儒”,为了投黄药师所好,就炫耀所杀之人的人头。不料黄药师却色变道:“我平生最敬忠臣孝子!”然后立刻埋了那人头,并恭恭敬敬做揖。欧阳锋自讨没趣,悻悻闭口。看到这里,不禁拍手称快。另有一段,是黄蓉说父亲最遗憾的事是没有亲眼见过岳飞元帅。书中还借曲灵风之口说:“黄药师是浙江世家,书香门第……这一年奸臣秦桧冤害大忠臣岳飞,黄药师的祖父一再上表为岳飞伸冤,皇帝和秦桧大怒,不但不准,还将他贬官……秦桧便将黄药师的祖父杀了,家属都充军去云南。黄药师是在云南丽江出生的……黄药师的父亲教他忠君事亲的圣贤之道,黄药师听了不服,不断跟父亲争论,家里都说他不孝……他回到浙江西路,非但不应科举,还去打毁了庆元府明伦堂……在衢州南迁孔府门外张贴大告示,非圣毁贤,指斥朝廷的恶政,说该当图谋北伐,恢复故土......”
洁身自好是为狷,蔑俗轻规是为狂, “有所不为”不入西毒之俗流的狷狂便是他的三分正。对于他最敬忠臣孝子的说法做法,有人说他虚伪,有人说他做作,他自相矛盾乖张孤僻的个性也总为人诟病,但他可是黄老邪啊,毕竟三分是正而七分是邪。不论平日里是如何,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正”便显现出来。
黄药师是高手,前辈,文士,也有一个身份是丈夫。狂人黄药师也有他的温情。花船,沉海,碧海潮生曲,是他本打算给冯蘅的最后的诗意。只有痴狂的黄药师才有如此浪漫的殉情之法。桃花岛的港湾里,花舟满载一船痴狂。
想来金庸先生是偏爱黄药师的,以大唐第一名将的字为他之名;世人大概也喜欢他,千方百计胡思乱想让他拜在周侗门下。黄药师的狂,文的狷狂疏狂,情的癫狂痴狂,奇奇怪怪又充满邪气,放纵性情且潇洒不羁。喜欢的,大概便是这样的惊才绝艳,亦正亦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