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手记

       暮春的植物园里,我总爱看那些相互依偎的植物。两株青檀的根系在地下盘错成网,红枫与银杏的枝桠在空中相触又退让,仿佛在演奏某种无声的韵律。忽然明白,友情恰似这林间的共生关系,并非刻意的缠绕,而是生命在舒展时自然的相遇。

        那年遇见你,像风偶然带来的蒲公英种子。我们在图书馆同时伸手去够蒙田的《随笔集》,指尖相碰时飘落的白絮,竟在往后的岁月里生长成一片草原。原来有些缘分无需播种,只需接住命运轻飘飘的馈赠。

        记得你教我观察竹子的秘密。春笋破土的刹那固然惊艳,可地下竹鞭早已在黑暗中蔓延数年。友情何尝不是如此?那些深夜互传的诗句,清晨分享的茶香,都是看不见的根系在泥土里潜滋暗长。直到某个雪夜接到你跨越十二个时区的电话,方知彼此的根脉早已穿越大洋。

        也曾像两株倔强的仙人掌,在沙漠里互相刺痛。你执意要去撒哈拉追星,我困在实验室观测月相。直到某天收到你寄来的陨石碎片,附言写着:"这颗星星坠落时,我正在测量它最后的轨迹。"原来各自生长从不是背离,只是以不同的姿态触摸天空。

        此刻站在榕树下,气根如帘幕垂落。植物学家说独木成林的秘密,在于枝条触地便生出新根。真正的友情大约也是这样:当我的影子投向深渊,你便成为我落向地面的根须;而你的枝头缀满寒露时,我的叶片会接住所有下坠的重量。

        斜阳将树影拉长成五线谱,归鸟是跳跃的音符。那些年我们互相给予的光合作用,终究让两个孤独的碳原子,在时光的催化下结晶成璀璨的钻石。原来所有深刻的羁绊,都是两个灵魂在各自的生长中,找到了共振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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