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绿皮火车,和现在时速动不动二百三百公里的高铁比起来,速度可以算是龟速了。即便像52/53次上海到乌鲁木齐这样的特快列车,从上海开到兰州就要开二天一夜,兰州再到乌鲁木齐还要二天二夜,也就是说从起点站上海上车到终点站乌鲁木齐下车,前前后后几乎要小一个星期在路上。这开得慢的缘由,一方面火车本身也就每小时开个七八十公里,再加上说是特快,但沿路上还是不管大站小站,一站站地停过去,自然要磨蹭个一个星期。但这也是坐绿皮火车有趣的地方,用现在的术语讲,叫“慢生活”。
上海开出,第一个大站就是苏州站,这样的大站火车要停个十来分钟,站台上会有卖各种小吃的小车,最有名的就数苏州豆腐干了,一般是五个或五个小盒子的包装,五分钱一盒,盒子上印着代表苏州的虎丘塔,盒子内是涂着蜡防水的透明纸垫着,上面放着浸满汁水的豆腐干,用牙签挑一块塞入嘴里,一口咬下去,豆腐干里的汁水立即溢满你的口腔,酱油的浓香里透着红糖的甜蜜,接着嚼到豆腐干,豆制品的豆香味就会跑出来,连你的鼻子都会享受到那份清香。
火车过了苏州,很快就到下一个大站无锡了,站台上的小车也照例堆满了当地的特产,我最爱的就是无锡排骨了,但不是每次大人都舍得买,因为价钱可不便宜,要六七块钱一盒,包装在当时算是很讲究,等边六角形的彩色硬纸盒,大小和现在一盒月饼盒相当,纸盒里面是半透明的蜡纸衬着怕漏汁水,上面整整齐齐排放着四五块排骨,浓郁的酱汁包裹在外面,鲜亮的色泽是要烹制到位才会有的,说是排骨但乍看起来像是几块长条形的肉块,里面的骨头是要到把肉啃掉才会露出来的,足见其用料货真价实,所以贵也有贵的道理。一般是期末考试得了班级前几名,才会作为奖励买个一盒,火车上也就只能吃一口,但就那一口就会心满意足,肉是酥软但又不烂糊,汁水是鲜美的酱油咸香里伴着恰到好处的甜味,里面的骨头也可以嚼碎,但不会是那种没味道肉骨头碎渣渣的感觉,在你嚼碎它的那一刻,一样是浓油赤酱的香味。
无锡过后按理停的大站就是常州站,但常州前面的一个小站还要停个二三分钟,那就是戚墅堰,因为有个机车车辆厂在那里,据说是全中国乃至当时全世界最大的蒸汽车车头制造厂(因为国外老早淘汰不造了,自然老子世界第一),所以凡是经过的火车都要停一下,即便是像52次这样的特快列车。戚墅堰没什么特别好吃的,常州倒是有松脆甜香的芝麻糖,说是糖,但并不是一块一块的,而是像银行里用纸包好的一溜二分硬币,长长圆圆的样子,里面是酥脆的麦芽糖,外面裹满了金黄色的芝麻,吃得时候一定要把头扬起来,这样一口咬下去,松脆的糖和芝麻才不会掉出来。因为是麦芽糖,不会甜到倒牙,又有芝麻伴着,所以也不会粘牙,反而是酥脆香甜,一根芝麻糖,像我这样的小孩子也是几口就消灭掉了。
火车过了常州,有一小站叫丹阳,封缸酒是当地名酒,制酒的方法虽和黄酒相似,但酒味浓郁甘甜,据说是当地的糯米糖分含量高,,在米发酵到一半时最高时封缸二三年而成,自己小时候只是听说,真正喝此酒是要到南京念大学时,后来回到上海工作后每次在超市里看到封缸酒都会买上几瓶。
丹阳到到镇江也就半小时,后面就是南京,没记得这二地有什么特色食品,后来当然知道有名小吃镇江肴肉和南京盐水鸭,估计当时没有现在的真空保鲜技术,没见在火车站台上卖过肴肉和盐水鸭 。过了南京,就出了江苏省了,到了安徽境内就有砀山的梨,和符离集的烧鸡,河南境内几乎每个停靠的大站小站都会卖煮熟的鸡蛋和放在尼龙网兜里的小国光苹果,陕西境内的临潼产的大石榴个个青绿里透着腮红,剥开来的石榴晶莹剔透如红宝石一般,总是忍者嘴馋,剥好一大把才一起放入嘴里,上下嘴巴恰到好处地用力一合,既不会咬碎苦苦的石榴籽,又把汁水全部挤出来,石榴汁特有的清香是其他常喝的水果汁没法比拟的。
临潼后面当然是大西北最有名的小吃城市西安,但那时真得没在意到车站上有啥卖的,估计羊肉泡馍、肉夹馍啥的不现做根本就没法吃,也就没法让那时千里旅途的客人一饱口福。但过了西安,那一溜的在黄土高原上的大大小小城市,真得就没有啥特色食品了,实际上也不奇怪,茫茫戈壁,寸草不生,吃饱饭都要谢天谢地,那还奢求什么特色食品。
最后到了兰州,当然要说闻名天下到兰州拉面,和羊肉泡馍一样,当然那时火车站站台上是没得卖的,但老火车站附近确实是兰州回民的集聚区,我吃兰州拉面就在那儿。住在兰州的那年有次妈妈带着我从西固跑到市里去玩,中午就在火车站附近吃的拉面,想来是那个牛肉汤味对我吸引不大,居然对它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印象深刻的到时排队吃面的回民老乡们,头戴着白色小圆帽子,身上裹着的羊皮袄已经是脏兮兮看不出原来的雪白,袖口更是黑黝黝发亮,妈妈说这是因为他们吃完拉面就直接用袖子抹一抹油乎乎的大嘴的缘故,谁的袖子油腻,说明谁吃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