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越大地，青羊镇不远处，有座白松山。古人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相传很久以前有位精通十八般武艺的高人来到白松山上修道授徒传艺，创立广元宫派。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终年香火鼎盛，弟子众多，桃李天下。它已经是南越第一大帮派，青羊镇也因此而出名。

这天，白松山更是热闹非凡，因为是广元宫派一年一度的弟子招募会。各地的慕名而来的人蜂拥挤向山上。山下的酒店茶楼生意两天前开始火爆非常，物价竟然比平时高出数倍。平时比较冷清的青羊镇，一时间也热闹起来。

在山门外的松树下，青云对这喧闹的场面已经见惯不怪了。这几年来，广元宫派江湖活动频繁，名气越来越大，加之年年扩招，它的势力和知名度一时无两。

青云看着这情形，回想起四年前：

他在白松山不远的马岭村长大，从小家境贫寒，父母觉得在种田耕地没有什么出息，就把多年的积蓄加上把养的两头猪卖了，凑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上白松山拜师学艺，以盼日后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青云早就想去学剑术，他从小就对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境界向往不已，觉得剑客很潇洒有型，有杀气却不失温文尔雅，平时不用的时候佩剑在身上也是一个很好的装饰品，绝对比背着什么木棍，大刀之流帅气多了。然而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所以，剑术专业是全派里最多人报名的。

（二）

原本以为二十两银子应该够第一年的学杂生活费。他没有想到，报名花了五两银子，学杂费生活费五两，一下子用去身上带来的一半银两。更可恶的是剑术专业是除了最基本的入门招式“仙人指路”是免费教授之外，其余招式都要收费！招式按威力不同费用由十两到几百两不等，价目表上在第一页上清晰的写着：价格合理，丰简由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进了广元宫后，他学到的第一件东西不是什么武功招式，也不是什么做人的道理，却是金钱的重要性——金钱等同于武力！

青云一狠心把剩下的十两银子用来学了收费招数“举火撩天”后已经身无分文。他平时除了练功之外，就想尽一切机会和办法兼职赚钱，除了维持生计外，还期望存钱学习更多的武功招式，不能白白辜负在乡下年老的父母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三年多来虽然自己想尽一切办法赚钱，但年年物价的增长，广元宫里的各种名目的杂费又多，平时兼职赚的钱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新衣服都从来没有买过，更不用说学新的一招半式了。

四年的时间很快就过了，有钱的人还可以继续向更高境界进修。这对于像青云这样没有钱的人来说只有毕业了。虽然很不甘心，他却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没有钱呢？

现在导师基本也不会再来讲课了（平时就算来也是随便指导一下就走了，导师都去教有钱买新招式的子弟去了）。这次招募新生结束后，按规定，云这届的人就要下山去广元宫联系合作单位实习一个月，之后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比武按排名得出成绩才能拿到毕业证书。盛名之下，广元宫的毕业证在江湖上还是很吃香的，很多衙门，镖局，保安等地方招人都会优先考虑广元宫出来的人，所以现在社会有一张武凭还是很有必要的。

（三）

新生招募终于结束了，通往广元宫的山路上到处布满了来报名人留下的垃圾，连“不得随地丢垃圾”的告示牌都被成堆的垃圾埋没的不见踪影。

这天，青云一大早就拜别的师兄弟出了山门，背着两把剑往青羊镇出发。

记得在实习前动员大会上，导师动情的说：“我们能够在一起相知相识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大家四年的学习生活也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锄强扶弱，发扬我们广元宫派的精神。在这里我要感谢大家对我们广元宫的信赖，也对你们在这里的刻苦学习的几年表示敬意，在你们要离别之际，我们学院专门为大家准备了由我们学院铸剑大师亲自设计，由精选钢材制造的佩剑，给大家做纪念，只收回成本，每把十两……”

原本还以为快毕业了，太阳偶尔会从西边出来，学院会有免费的毕业礼品，没想到竟然还要收钱，还说什么成本价，足足等于青云半年的生活费用。不过对于第一次拥有真剑的云来说还是很兴奋的，四年来因为省吃俭用一直都不舍得买把真剑，平时的练习都是用着报名时学院送的一把木剑。不过，这次是自己初涉江湖，江湖凶险，世事难料，还是有把真剑傍身觉得踏实点。想到这里，云本来心里直骂学院没有人性，现在反而有了点感激之情。

下山的路很长，中午在山边的民居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继续赶路。很快就要到青羊镇了，云摸了一下怀里的介绍信。这是学院介绍他去镇里渡口实习的证明，要是丢了，别人就不会接受你的，所以云把它藏在衣服的最里面，生怕不小心弄丢了。

天色渐黑，再过了前面的树林就到青羊镇了。青云虽说是习武之人，但进入幽暗的树林，他还是觉得莫名的毛骨悚然。

（四）

“啊……”

突然，右边的树林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把原本神经绷得紧紧的青云吓出一声冷汗。“难道是传说中的女鬼？”想到这里，他恨不得马上跑出树林，因此他加快脚步想要冲出树林，一刻都不想停留。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黑影，二话不说一刀劈来，刀风带着很重杀气刮起地上的碎叶和砂石，把青云吓得手忙脚乱，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青云想不明白，对方与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一见面就出招这么狠辣？难道这就是导师常说的江湖凶险，世事无常？他怎么这么倒霉就遇上了呢？！

黑影虽然身形庞大，但动作一点都不慢，电光火石之间刀锋逼近青云面门。青云情急之下，往后一倒，背贴着地像个垂死挣扎的蛤蟆两脚一撑，竟然硬生生的向后滑动几尺，刀锋劈到云裆下的地面，激起无数火花。黑影大汉，看到青云狼狈的样子竟然也怔了一下。他哪里想到青云在情急之下竟然忘记自己可以拔剑挡格。

青云早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自己基本功扎实，以后可就要改投东方不败门下了。

惊险躲过一击之后，青云本能的一个翻身，又向后滚出几步。他借着月光，突然发现，右前方的地上有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躺在地上，但却没有一点反应。

“难道她已经遭这个黑衣人的毒手？这个黑衣人一定是认为被我看到他做的坏事，要杀我灭口，怪不得出招这么狠。”青云刚想到这里，黑衣人得势不饶人，又向青云劈来，来势竟然比第一招更猛，看来真的非要置他死地不可。

青云感到莫名的压力，呼吸困难，知道黑衣人又攻击过来。“你欺负女人就算了，我也没想着要多管闲事。你竟然还要杀我灭口，实在太欺负人了！”云把剑一拔，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出去，他也不知道这招是否有用，反正他就会这么一招，怎么样也要死了，不如拼了，眼睛一闭硬着头皮上。（交费学的那招“举火撩天”是向上攻击的，学了之后才知道，云为此后悔不已，也没有怎么去练。）

黑衣人虽然第一招没有劈中青云，觉得他能避开纯属侥幸，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何来反击？所以这招更加无忌惮的劈过来完全不顾防守，正当他得意以为这次肯定一击即中之时，突然看到被刀光包围的青云竟然剑指自己门户的中路。黑衣人一惊：“这是剑法中最普通的入门招式，但现在使出来却正是克制自己现在攻击最好的招式，是巧合还是……”

黑衣人为谨慎起见，连忙回刀挡格，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准备他的接下来的后续招数，却发现青云一招而止却没有跟进的招式，黑衣人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恼羞成怒，气提丹田，手腕一反双手高举，一招气势磅礴的：“泰山压顶”。顿时天昏地暗，狂风乱撞，刀锋所到之处玉石俱焚。

青云的这招“仙人指路”平时都是对这木桩，草人和空气练习的，它的实战效果从来没有验证过，反正觉得和黑影大汉炫目的刀法比就是雕虫小技。他也没有对自己的招式抱有什么希望，所以搞不懂黑影大汉为什么会突然退守。刚松一口气，又发现黑衣人的大刀突然好像变大了数十倍从上向下压来，刮起的狂风鬼哭狼嚎，沙石满天，逼得他根本无法呼吸，头脑一片空白，接连往后退出几丈，却发现依然无法挣脱刀锋的包围。青云连连叫苦：“难道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我的导师，对不起……”

（五）

在危急的情况下，往往会把人的潜能激发出来。在走投无路的是时候，人的这种潜能就会被本能激发的淋漓尽致。青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危急的情况，人已不知所措，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本能的剑随心发，竟然还是那招“仙人指路”。四年来的学剑生活，因为没有更多的钱学其他招数，所以四年每天日日夜夜练习的就是他仅会的“仙人指路”，这招最普通的入门招式竟然被他练到已经到了人剑合一，无招胜有招的最高境界。试问有谁四年日日夜夜都只练习一个招式？估计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黑影大汉这招“泰山压顶”是刀术里的绝招，势大力沉，也是他最得意的绝招，连他的师傅同对练的时候也对这招也要忌惮三分。这次全力使出，一定不会像前两次一样让那小子侥幸逃脱。然而，令他更为震惊的是，那看似被逼得手足无措，没路可退的小子竟然很不经意的刺出一剑。看似随意，但速度极快，竟后发先至。角度之精，直指自己的破绽。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这招精巧的破招竟然又是最普通不过的剑术入门招数——“仙人指路”！

这下轮到黑影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自己这刀下去，那小子定会被劈中，但他后发先至反击也会捅自己一个窟窿，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明明自己占了上风，却是两败俱伤的结局，黑影大汉是无法接受的。他急忙回刀横档，同时逆转力气抵消自己回撤的冲击力。刀剑相碰，火花四溅。黑影大汉被逼飞四丈才勉强站稳，口中一咸，差点一口鲜血喷出，为了不丢脸，他硬生生的把它吞了下去。但这依然不能掩饰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一丝血痕。

“高手！”黑影大汉心里震了一下，“连续随便用同样剑术最简单的招数破了我两个绝招，看来他实力远在我之上啊，怪不得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广元宫地界内……”

青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觉得突然漫天的风沙走石消失得无影无踪，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刀风也瞬间散去。前面的黑衣大汉却不知怎么停下来，木木的站在自己的不远处，脸色苍白，嘴角竟挂着一点血丝，惊奇的看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云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殊不知，因为黑影大汉把自己的劈出去的力量硬收回来，为了不被自己的回力冲击，用自己的本身剩下不多的内力抵消了收回来的力道。但对青云的剑招却再没有内力抵挡了，所以身体硬是挡了云攻击的力道，青云却一点事都没有，占尽了便宜。

青云的一脸茫然的站着，但在黑影大汉眼里他是一个冷血无情，深藏不露的高手。

黑影大汉暗暗运息了一会才把汹涌的血脉平静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对手：高瘦秀气，身背一剑手持一剑。年龄二十出头，身穿灰布长衫，头带方巾，俨然一个破落书生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不过他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越是不起眼越是高手！

在黑衣人的心里已经认定青云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但他还是忍不住说：“这位兄弟身手不凡，一表人才，怎么会做起调戏娘家妇女这种勾当呢？给我们江湖人士丢脸！我天生好打不平，你胆敢欺负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哪怕我技不如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说完把刀身前一横，一副拼命的架势。

“什么？”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淫贼！竟然恶人先告状！说我调戏娘家妇女！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得像你这样！你自己想侵犯那女子，还想杀人灭口嫁祸给我。本来我都不想理这件事情的，现在我偏要管了。”云一时脑热，仗剑一挺，也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气势，完全忘了自己只会一招半式。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刻，突然听到地上的女子叫到：“你们快停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误会了……”

（六）

原来倒在地上的女子是也是赶去广元宫报名学艺的，只因路途遥远，想赶着今天上山。天黑路滑加上心急赶路，不小心在这里摔倒，也恰巧碰上青云和黑衣大汉，弄出一场误会。女子对造成误会表示歉意，也为他们的好心鞠躬感激。

青云惊魂未定，赶紧自报家门，简略说了下何去何往。

“原来是一场误会，在下广元宫刀法专业的张凌志，真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我们是同门师兄弟，青云师弟的剑法高深莫测，在下学艺不精，自愧不如。等师弟实习完，我再去剑阁找师弟请教。我还有要事赶回广元宫去复命，顺便护送这位女子上山，就此别过。”黑衣大汉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青云负剑而立，目送他们两往山上远去。不远处，青羊镇灯火通明，人声喧杂。他现在依稀明白了导师曾经说的，有人就有江湖，人都有自己的江湖，只是怎么定义罢了……

近处起惊雷，风托雄鹰万丈山。

远方有长路，剑随浪客千里江。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