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烙》母亲的醪糟

  无论在哪里,长在骨子的勤奋,刻在生命的记忆,融进血液的坚韧  ,都打着黄土最深情的烙  ,因为追根溯源,我们——根在黄土!

                                    ——题记

                母亲的醪糟

儿时,母亲年年都要亲自做醪糟。

我们这里叫“醪糟”的东西,其实它更通俗的叫法称“米酒”。孩时市集上不见卖,一般人家也懒得做,我私下猜也没多少人会做。一般娘家人会给嫁出去正生孩子的闺女想法送上一缸自做的米酒养身子。有些富裕讲体面又图省事的人家会在新年前备上一缸米酒,供自家或拜年来来往往的客人做早间午间的过度餐用,顺便加些汤圆,面疙瘩,鸡蛋,鸭蛋,甜宽面,红薯片均可,再加少许白糖或红糖或冰糖皆可,既快速省时美味又体面。我家一般年前不做,一来亲戚太远,来往的不太多,二是因为脚勤手快又手巧心灵的母亲,早为过年准备好丰富多彩的自制吃食了。正月十五后桃花将开未花时,母亲才会开始着手做她的“桃花米酒”了。

家里大大小小门窗柱子上贴满老是“春回大地,春满人间”字样的红红对联,我和姊姊把家里长长一串房子的每幅春联翻来复去读到滚瓜烂熟几乎倒背如流时,新年就快近尾声了,也意味着春忙就快马不停蹄开始了。春姑娘仍犹狍琵琶半遮面地羞答答,就是不肯全露她的庐山真面目,倒是屋前宅后那些让我们在除夕被母亲派去喂过饭的桃树真不负厚望。似乎是过年的爆竹惊醒的,又忽如一夜东风来吹醒的,棕黑的桃枝头,已迫不及待悄悄冒出好些含苞欲放的桃蕊芽苞儿。我知道,那里全睡着一朵朵小花,在冬天它们已在做春暖花开的梦了——那是桃之夭夭灼灼芳华的粉红梦啊!母亲也在做她秋天金灿灿的丰收梦了。为圆这个梦她在盘算,从春播开始她就要大干一场了。望望桃枝头,她自言自语:“是时候了,不早不晚刚刚好。”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满怀着的都是希望呀。我们明白,母亲要开始为新的一年作万全准备。所以很快她就要着手做醪糟——小小的我们认为神奇得了不得的人间至味了。

母亲就趁正月十五年后的第一个逢集日,买来几块神奇的发酵“酒曲”。打开包这方方正正块状神奇物的土黄纸,吩咐我们把它放在擦拭干净的结实老土瓷碗里,用小捣捶把这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的宝物细细捣成粉状,她则用一面细筛箩斗弄出一颗颗粒大饱满晶莹剔透上好糯米里的零星谷糠,再用清水轻轻过滤淘洗一遍。绝对不用力搓,母亲说免得把米外层那层营养的油质搓洗掉了(就是煮成粥凉却后上面的那层米衣又叫“米油”来着。)母亲说那个又叫“饭衣”,金贵稀罕着呢。传说以前有地主只吃那层米衣,它也能养活嗷嗷待哺没妈妈的小月娃娃呢。母亲就将她轻轻过水洗好的糯米再放入清水淹没浸泡一段时间,泡好后捞出沥干水分。在用做米干饭的蒸子,内铺一层纱布,放置蒸锅上,待水开锅内上气之后,将糯米均匀松散地舀入,加盖用旺火蒸上气等糯米蒸透后,倒在铺好纱布洗干净的簸箕中摊开,用葫芦瓢舀冷冷的清水从糯米上淋下过滤,使淋散沥冷的糯米不致结团。.后再将蒸熟凉透粒粒散匀的糯米舀入大木盆中,把适量的醪糟曲粉,顺着一个方向用手均匀地撒在散匀的熟糯米上。然后,中心处挖1个圆洞,盖上锅盖。因为这时春寒料峭,气温并不比冬天暖多少,外面得用厚厚的棉被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儿,放在温暖的一口不常用的灶上大铁锅里发酵来着。

这样急不及耐地等待,我们有事没事总去那儿溜达,催促母亲打开看。母亲笑看我们这个小馋猫样,告诫我们做事该慢慢来就得等,一急就做坏了。就在无忧无虑的我们,像盼星星盼月亮盼过年那样盼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急切童心,竟把这码事儿抛到九宵云外几乎完全忘却了的时候,三四天还是五六天后?母亲终于慎重其事站在发“醪糟”的大木盆前,她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一层层掀开棉被,锅盖,用一双筷子挑起一团连着的米粒放进口中尝尝,从容不迫道:“发好了。”站在旁边目不转睛观看只等母亲发话的我们如释重负地手舞足蹈,然后满心欢喜等母亲分予我们一小碗刚刚宣布大功告成发好的米酒。我们极珍贵又稀罕地细品深尝,凉凉甜甜的米酒香,无与伦比的人间美味!我们的嘴立马变甜了,一边看母亲将做好的醪糟一勺一勺盛进一口专用的大缸里,再用橡胶绳一丝不苟把封口的盖子扎紧盖得清丝合缝,就一边对母亲说着好听的孩儿话“妈妈做的醪糟真好吃。妈妈,你真了不起,会做醪糟!”

没错,我的母亲当真了不起。孩时的我们眼里,大大小小的事,男人女人能干不能干的事,没有她不能做的。她会做鞋来会做衣,各种吃食更不在话下。她会做砖来会垒墙上房盖瓦她也会,家里家外她都实实一把好手,割麦插禾那对她小菜一碟,卖东西搞经济方方面面她都手到擒来。

停留计生干部工作的父亲年一过完就去闯荡江湖遨游商海了。母亲做好醪糟,就要开始为这个以她为顶梁柱的一大家子人忙活了。她一忙起来就像个陀螺停不下来。毕竟人是铁饭是钢,母亲一忙起来都累得顾不上做饭。春夏的活儿特别多,母亲又累又饿又渴,为了赶工她就盛一碗醪糟,有开水掺开水,没开水拌凉水一喝。解了渴又解乏,晕晕乎乎,醪糟的些许酒劲上来,干活的劲又出来了。我们也就常常浑水摸鱼,用母亲的醪糟来解救馋嘴的童年。还记得有一回和小狗一起吃米酒到酩酊大醉的趣事……

醪糟的甜蜜味道就这样丰沛了我童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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