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睡过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独自一人住了很久的旷野。那里,我一个人看着春天的滋润一点点地消融在盛夏里,不久,秋季里丰盛的顶点过去,转眼间一切便又在寒冷的冬季中 慢慢风化。我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万物变迁的时间里,往往会忘记自己身处哪里。直到窗前开出一朵早春的花儿,才会让我重新想到原来自己从未曾离开过这片世界。 然而,不知为何,到了花开的季节,旷野反而看上去更像是一片无人问津的废墟。
每个傍晚,我都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去做一顿晚餐,慢慢地料理,慢地仿佛在料理的时候正等候着某个人在太阳还未下山之前忽然赴宴。我的日记里记录了某天的傍 晚。“午后,我先做完了蔬菜色拉,然后放两片切地顶小的番茄后端到了桌上。时间还早,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喝几口后将牛肉小心翼翼地切成不大不小的肉块,然后放进锅里。我将火势调小了些后,整个人躺到床上听席夫的十二平均律。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许多古典乐评者的偏见,巴赫的钢琴作品的录音里,那个年代里作为后起之秀的席夫总缺了几分火候。将古尔德奉为巴赫最佳诠释着的我一直也很赞同这种说法,刚想大笑几声以示对这种“清新稚嫩”的不屑,可就在这个时候,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几分钟里,我陷 入了混乱……”
“……时间过了七点的时候,窗外已经渐渐地暗淡了下来。住在旷野里是不需要时钟,也不需要知道时间的。只是,很多日子的经验告诉我,当平均律第一卷的唱盘放完时,时间差不多刚好七点。我想稍稍换个心情,将随手找了一张唱盘放进唱机,然后走到餐桌旁一个人坐下。音响里传出来的是‘费加罗的婚礼’里的咏叹调……”
我曾住在这样一个旷野里,渡过了许多许多年。那是一个有亲切,却没有爱的世界。之所以说那里是有“亲切”的,是因为每天傍晚,我都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去做一 顿晚饭,慢慢地做,慢到似乎是在等候某个人在太阳沉下去之前突然敲开木屋,来到我的面前说,赶了那么多路饿坏了,可以让我和你一同分享你做的晚餐吗?如果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问那个人,“我觉得舒曼的钢琴曲简直就是他妈的散发着恶臭的长筒袜,你怎么看?”然而,那样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切也只是仅仅停留在了 “亲切”。因为我心里明白,那是一个除了我,便再没有人烟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