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地面,又轻轻震了一下。
我与千夙立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仙界之人,何时也这般明目张胆来闯我魔界了?”
魔界入口处,结界之外,两人一左一右合力施法,似欲破此结界,而结界内,是刚刚赶到冷言冷语冷脸的飓风。
“真添乱!”千夙眉头微蹙,又遥遥唤了句“飓风!”
挡在前面的魔兵霎时自觉朝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小道,千夙负手,缓缓走了过去。
“大人!”
“七华仙上!”
千夙朝前川微微点头,我亦朝玄初微笑示意。
前川与玄初互望一眼,同时收了力。
飓风瞥了一眼外头两人,复将目光落回千夙身上,犹疑片刻,道:“上尊大人,这是……”
“是随本尊来的,只是路上走岔了。”千夙笑了笑,又对着飓风道:“本尊知晓六界早有界限,非请不入。本尊虽为神,却早隐归灵墟,六界之事,几乎再未参与。此番来此,也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现需飓风开了结界,放他们入内,不知可行与否?”
飓风脸上未有表情,只余一双深黑的眼珠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片刻后,他躬了躬身,道:“上尊大人护六界安稳,守八荒太平,飓风,自然信得过!大人请便。”
千夙神色淡然,唇边悠悠浅笑,“如此,有劳!”
我其实,极少见他这副模样,语气神色平静坦然,眼角眉梢皆是寡淡,仿若一颗悬于天际清冷孤寂的星辰,高高在上,贵于万物,又似万般独一人,孤身只影。
一万年,十万年,数万万年,皆是如此!
“大人,你们可有恙?”
“七华仙上,你伤如何?”
两个身影一同渡了过来,一同出了声。
“无事!”千夙瞥了一眼前川,又将目光落到玄初身上,淡淡道:“哟,宸阳将军?”
玄初收回望着我的目光,朝千夙抱拳躬身道:“上尊大人。”
千夙唇边一勾,未语。
我从千夙身边探出头,笑了笑,“多谢将军挂念,我的伤无碍!”
“不过……”我朝玄初靠近了些,“宸阳将军这身铠甲,我瞧着甚是好看,似乎非寻常之物。”
“嗯?”他疑惑,“这身铠甲吗?”
我点了点头。
玄初身上所穿,是一件暗黑色束身铠甲,全身似是由数片巨大的黑色鳞片所制。腰腹,肩胛,胸前,手肘处各叠了两层鳞片,颜色较之它处,更深些许。
我伸了手,想摸摸那铠甲上的鳞片,却在离它还有两三寸时,突见一道淡墨色光芒划过,未觉痛感,指尖却已见了血。
“七华!”千夙出声唤我间,手臂微动,便有一抹灵力飞速而出,玄初不妨,竟被那抹灵力直直打出去一丈多远。
我吓了一跳,本来想喊疼的话,出口竟显了些安慰之色。
“千夙,我没事!”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微敛了眉,扬手替我抹去指尖伤口,再三确认我身上再无其他伤后,方慢慢转了身。
“玄——初!”我听他慢慢叫了那个名字,语气低沉,淡然幽深。
不辩情绪,不辩喜怒。
玄初从一丈外抬起头,望我一眼,而后,瞬间飞至我们面前。
千夙身上突兀泛了丝醇厚的凌冽气息,直压玄初而去……
我见此,立刻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而后朝玄初道:“是我唐突了,不知将军的这身铠甲杀气这般强。”
玄初望着我,顿了顿,随后他身上铠甲便被一件褐色长袍取代。
“七华仙上无事便好!”玄初神色一如既往地温和,半点没有方才被千夙那一下打走的怨气,我更觉抱歉,使了力将千夙往身后拽了拽。
玄初道:“上尊大人……”
我急忙应道:“啊,那个……将军若有他事,还是先行离开吧!”
玄初静站许久,眉间似隐了忧色,唇角动了多次,方出声道:“告辞!”
一直目送玄初离开,我才缓缓松了拽着千夙的手。
他面上带了些愠怒之色,沉眉瞪我。
我温言讨好地道:“大人?”
千夙默默转了身不理我。
我绕至他右侧,“大人,前川山神回来了!”
仍是不理。
我跳至他面前,道:“千夙,你儿子回来了!”
他瞪着我,一张脸青紫相间,咬牙切齿地道:“七——华!”
我见他理我,伸手拽过一侧的前川,笑嘻嘻地道:“快,前川有事与你说呢!”
千夙白我一眼,回身欲走,却在看见身后面无表情的飓风,和一众伸长了脖子看戏的魔兵后,脸色越发沉得厉害。
他边走边道:“七华,前川。”
我与前川会意,忙快步跟了上去!
方至屋内,前川便立即与千夙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日前川追了黑袍人而去,一路上,那魔物踪迹时有时无,时断时续,却总是在前川欲折回之时又现了踪迹。最后一次,他寻迹至蓬莱山附近,无奈之下,以肉身为引,祭元神截住了那黑袍。两人大战,对招数回,那黑袍力有不敌,趁他不妨,遁走。
前川心有疑虑,忧心千夙,遂欲折回,不料正遇仙界旨意,曰:蓬莱山辖地潮水镇,似有异象,望山神查之。
前川承旨而应,却还是第一时间先来魔界寻我和千夙,不得,遇玄初,听得玄初一翻言辞,误以为我们被魔界所困,故而合力,欲破界而入,后来之事,我们便知晓了。
我叠了双臂,软爬于桌面上,未有思绪。倒是千夙听前川言罢,眉宇皱了皱,道:“即人间有异,黑袍之事且先一放,去看看人间之事。”
“那我们呢?”我听得一喜,忙蹭到他身边,“我们去不去人间?”
千夙本收了腿,盘膝坐于床榻中央,冷不防瞧见凑过去的我,一派悠然冷淡的神色变了变,而后莫名其妙白了我一眼,又将身子偏开一些,冷了声道:“坐好!”
我瞧他似乎又生了气,再不好厚着脸皮造次,默默移开了身子,极其听话地坐正了。
他余光扫我一眼,满意地微点了头,又转而与前川道:“你且先去,我随后便来。”
前川道:“大人……也去人间?”
千夙微微笑道:“隐在归灵墟十万年,甚是无趣,出去逛逛也不错。”
“是。”前川颔首,“蓬莱山脚,云中潮水镇。”
“七华上仙……”前川突唤了我一句。
“嗯?”我应了一声,不解地瞧着前川,“何事?”
前川默了一会儿,似有话问我,却未开口,唇边欲说不说呆了好一会儿,又暗暗望了眼千夙,终怯怯开得口来,“七华上仙常日也会将……将大人气成这样吗?”
我初闻此语,吓得不轻,险些以为前川怪我惹千夙生了气,然细究一番,又觉他语气中似并无此意,当下踌躇不定,不知如何回话。
反倒是千夙,听了前川此话,幽幽出声,“你还不走?打算违了仙旨吗?”
“没……没有!”前川声音颤了颤,一躬身,逃一般出了屋门。
我斜瞅了一眼千夙,笑道:“大人方才可吓着前川山神了。”
他又沉了眉不理我。
我慢慢凑过去,蹭到他身边道:“大人无缘无故又生什么气?”
他望我一眼,似压了怒气,欲言又止许久,方动了动唇,“你为何要夸……夸玄初的那身铠甲好看?”
“啊,你说那个啊!”我撇了撇嘴,“也不是觉得好看,只是看那黑鳞铠甲,不似凡物,不由多瞧了两眼。”
“哼,有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几片鳞片,凑在一起的护心甲罢了。”
“鳞——片!”我轻轻将那两个字念了一遍。
眼前突兀闪过一个女子模样,人首鱼尾,鱼尾处无一片鱼鳞,只余利器道道挫过的丑陋疤痕。
那女子眉间素浅,样子甚是清雅瑰丽,瞧见我时,总会柔柔一笑,轻声唤我:“七华。”
归灵墟,长乐街,鲛人小白……
她周身鳞片,又因何而丢呢?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