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感意谓从高空如实得见情况的两极:世间有善有恶,你好像居高临下,看到善恶的全景。然后你开始觉得地上那些相杀、相爱或没做什么的小人儿,实在微不足道;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把他们的相杀、相爱看成了不起的大事的话,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吵吵闹闹的讽刺面。
幽默感似乎来自遍满的喜悦,这种喜悦不卷入“彼”“此”之战,所以能有空间扩展成完全敞开的情况。喜悦能发展成全面的喜悦,能看到或感受到整个地面或敞开的地面。这种敞开的情况里,没有丝毫界限或假装的严肃。
幽默感不只是讲笑话或说悄皮话,不只是故意逗乐。幽默感包函看出两个极端并列时所显示的根本讽刺,所以你不会对它们认真,不会认真玩它们那种希望与恐惧的游戏。”
我非常喜欢创巴仁波切这段关于幽默心态的解读,幽默的人其实在某些情况下也是严厉的人,创巴仁波切就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有一天他的弟子问他:“为什么别的上师每天都有很多电话,而你几乎没有电话?”他说:“因为人们都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而创巴仁波切其实又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从他对幽默的解读中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我发现其实真正幽默的人是在生活中的很多方面都很严肃认真的人。
绝大多数人的幽默来自于讲悄皮话,故意出丑逗乐,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从各种地方收集笑话,然后背下来,在社交场合再讲出来,很多人认为这就是幽默,而且有些所谓的社交专家也提倡背一些笑话,但这其实不是幽默,这是在演戏。
幽默必定来自于能够放下对立、冲突、战争的心,必定来自于不试图证明“我是正确”的心,这样的心才具备从高空俯瞰世界的能力,才能看到相互冲突的两面,而且因为是同时看到,所以就产生“咦?怎么是这样”惊喜,而后幽默感才会暴发出来。
所以幽默的状态下没有对立,对立的状态下没有幽默,两者无法共存,否则就是喜剧,喜剧中总是含有悲伤。
很多喜剧演员之所以会成为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其实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没有真正的幽默,喜剧只是一种表达形式,他们的内心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悲伤的,就象周星驰的喜剧中总是透着悲伤,这是喜剧的最高境界,也是周星驰无法超越的动人之处,但是悲伤无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出来,悲伤本身的性质是无法改变的,悲伤就是悲伤,悲伤可以表演为喜剧,但是悲伤无法表演出幽默。
很多看过《美人鱼》的人会感觉演富豪刘轩”的邓超差了点什么,我看过有些人评价邓超的演技不行,其实不是因为他的演戏不行,而是因为他没有周星驰的悲伤,他没有周星驰的孤独,也没有周星驰人生经历的坎坷,他的生活太幸福了,人生也太顺利了,所以他缺了点什么,因为《美人鱼》是周星驰的剧,是周星驰以自己的风格来拍的剧,所以邓超演的其实不是“富豪刘轩”,他演的其实是周星驰,而周星驰就是周星驰,邓超是演不了周星驰的,他只能演他自己,就象这个世界上无数的人模仿了卓别林,但是没有人能演卓别林,因为卓别林也有卓别林的悲伤。
喜剧演到这种程度就变成了每个演员都在演自己,它成了独立的风格,无法互相替代。
很久以前崔永元称自己患抑郁症的时候,大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是那么幽默的一个人,怎么会抑郁,但实际上崔永元也是一个内心非常悲伤的人。所有的抑郁症患者都曾经是外表无比欢乐,内心非常悲伤的憨豆先生,在某个阶段幽默其实就是来自于这种深刻的悲伤,在悲伤中有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的渴望,也有幻灭,在不断地渴望与不断地幻灭中痛苦产生了,喜剧也产生。
而真正的幽默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状态,真正的幽默放下了自己的悲伤,或者说接纳了让自己悲伤的事,接受到现实情况就是这样,跨越了无奈的门坎,而后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现状,看着悲伤,也看着悲伤的背后的冲突和矛盾,看着正反两面,放下了所有的希望和恐惧,然后才能够体验到一种讽刺,而后才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悲伤也好,无奈也好,随之释放。
真正的幽默是无我的,与当下的情景融为一体,只在当下看到、倾听,不去试图证明“我”的存在,也不证明“我”是对的。
所以培养幽默感最好的方式不是背笑话,也不是拿别人开涮,很多人总是不断地拿别人开涮,挤兑身边的人,然后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觉得自己特幽默,但其实是在往别人的心上捅刀子,如果你想要学习幽默,最好的练习是自己,拿自己开涮,开自己的玩笑,然后才有机会打破对“自我”的执着,放下自恋,诚实幽默地面对自己,诚实地接纳自己的缺点,甚至于接纳自己的缺陷,不再试图掩盖,也不再逃避和躲藏,这才是培养幽默感的最佳渠道,但必须是在诚实的基础上,而不是过度讨伐,有些人会在开自己玩笑的时候陷入不自觉的自伐,这只会带来伤害,这是另外一种迎合,会降低自尊心的发展。
也就是说,当你放弃了对环境,对人,对事的抵抗,放弃了迎合,缴械投降的时候,承认了自己的有限,自己的无能的时候,你才有机会去看到具备讽刺的一面——在黑暗的尽头就会有黎明的一线光亮出现,那便是喜悦,表达出来就是幽默。
为了获得这样的幽默,最不能要的就是伪装、演戏。当一个人用力在伪装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伪装被撕破,就会捍卫伪装,于是进入了防御状态,在防御状态中是彼此对立的,而对立是没有幽默的。
一般来说家人是最容易撕破这层伪装的,因为你装一天两天,绝不能装一辈子,所以伪装出来喜悦,欢乐的人,回到家庭中的时候就会消极、抑郁、无力,一个人如果内心本来就很疲惫很悲伤,在卸下伪装的时候就会连伪装和演戏所消耗的能量,所带来的疲惫一并加在一起,所以只会更焦虑更痛苦更悲伤,在这样的疲惫痛苦中没有人可能会感受到幸福,家庭关系也必然会恶化,然后形成恶性循环。
所以不要为了表演快乐而快乐,不要为了表演幽默而幽默那只会让你的心更累,离抑郁更近,离暴力和冲突更近。痛苦的时候允许自己痛苦,悲伤的时候允许自己悲伤,消极的时候就允许自己消极,要勇敢一点,因为你一定不会永远悲伤,也不会永远消极,学会允许自己无能,允许自己无奈。
幽默不是学出来的,幽默是内心足够放松的结果,幽默是心灵成长的结果——彼得潘综合症患者都是没有幽默感的,所以与其去学习幽默的技巧,不如学会真诚面对自己,承认自己的无能,学会幸福的生活,而后幽默感自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