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微数到第七下时,铁门终于被踹开。十五岁的少女蜷缩在厨房角落,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父亲满身酒气的身影在门框里摇晃,像一株被台风摧折的老树。
"赔钱货!"男人喉咙里滚出这三个字,混着胃酸与劣质白酒的腐臭。
施微没动。经验告诉她,此刻任何反应都是火上浇油。她只是将馒头悄悄塞进校服口袋,那本是明天的早餐。厨房灯泡忽明忽暗,在父亲浮肿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你妈那个贱人..."父亲踉跄着抓起酱油瓶,"在深圳养小白脸..."
玻璃碎裂声与咒骂同时炸开。施微感到右颊一凉,然后是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她不确定那是酱油还是血。这个月第三次了,自从母亲半年前南下打工,这个家就成了暴风雨中的破船。
次日清晨,施微对着公共洗手间裂了缝的镜子贴创可贴。镜中的少女有双过分沉静的眼睛,像两潭结了冰的深井。校服领口还留着褐色的污渍,她用湿纸巾擦了又擦,直到布料泛起毛边。
梧桐中学的早读课刚开始,班主任就领着个高个子男生走进教室。"新转来的程晋同学,从深圳实验中学转来。"
教室里响起窸窣的议论。施微从课本上抬眼,正撞上一道清亮的目光。新同学有张棱角分明的脸,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视线扫过全班,在经过施微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坐施微旁边吧。"班主任指了指倒数第二排的空位。
程晋走过时带起一阵风,施微闻到淡淡的松木香。这味道让她想起母亲离家前用的那瓶护手霜。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受伤的右脸转向窗户。
"你的书。"程晋推过来半本《代数精编》,"我看你桌上只有半册。"
施微盯着书上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这样的手应该从未砸碎过酒瓶,她想。
"谢谢。"她声音轻得像蚊子振翅。
课间操时,施微被堵在女厕隔间。以林嘉为首的三个女生往她头上倒矿泉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发丝灌进后背。
"听说你爸昨晚又发酒疯?"林嘉尖细的嗓音穿透门板,"要不要我们众筹给你买捆绳子?
隔间外爆发大笑。施微数着瓷砖上的裂纹,等她们笑够。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坚硬的盔甲。脚步声远去后,她才发现隔间门下塞进来一包纸巾。
程晋靠在走廊拐角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下节体育课,"他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老师说今天测八百米。"
施微攥着那包纸巾,突然觉得鼻腔发酸。这是母亲走后,第一次有人给她递纸巾而不是嘲笑。